长篇连载武侠小说《神捕陆扣青 › 第一章南第一美女江梦君
发布时间:2025-09-28 05:38 浏览量:1
司马轩 › 神捕陆扣青 › 第一章
四月十三日,晴。
今天实在是一个好天气,正可以春郊试马,踏青赏花。
更何况这里是苏州。
柳昭南当然不会如此虚度青春。
谁都知道柳昭南柳三公子绝对是一个雅人,谁都知道柳昭南柳三公子绝不是花花公子。
在这座城市里,如果一个人居然不知道柳三公子,那实在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柳昭南今年不过二十有六,正是人的一生中最灿烂、最辉煌的时刻,而他的名声也正如日中天。
柳昭南之所以有今天,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
力敌虎丘三杰,大破黑龙帮,独闯小刀会,迫小刀会会主退出江湖。
这三件震动武林的大事,在柳昭南短暂而辉煌的一生中,居然并不算是最精彩的事。
在柳昭南认为,他一生中最得意的就是博得江南第一美女江梦君的青睐。
谁都知道,明天就是柳昭南大喜的日子,明天也无疑是这座城市的节日。
英雄美人,自古以来就是天作之和。
少年得意,意气风发,人生至此,复有何憾?
可是偏偏在这种时刻,柳昭南居然死了。
柳昭南死的时候,正穿着刚刚做好的新衣,这本是他明天做新郎所穿的吉服。
大红吉服,衬着柳昭南惨白如雪的脸孔,这种情景,没有人忍心去看第二眼。
柳昭南生前性格温和,待人以诚,所以他人缘之佳,几乎已不亚于当年的孟尝君。
所以在今天,能够来的人几乎都来了。
不过这间屋子里,却只有三个人。
江南第一名医梅瘦竹,医术之高,几乎已可比肩三国时的名医华佗。
武当名宿青木道人,更是江湖名人。青木道人剑法之高,三十年来,无人出其右。
藏珠阁阁主岳藏珠富甲天下,其藏珠楼所蕴之丰,几不亚于大内所有。
这三个人无论是哪一个,都是江湖上声名千里的大人物。
现在这三个人都在看着桌子上放着的一酒壶、一酒杯。
壶中有酒,杯中已空。
经过江南第一名医梅瘦竹的检验,这壶酒中居然混有号称天下第一毒的鹤顶红。
而柳昭南的死因,就是因为喝下了这酒壶中的酒。
青木道长道:“贫道有幸,曾见过柳公子的“七七四十九式回风舞柳剑”,就算是巴山顾道人重生,也不过如此。”
他的意思无疑是在说,绝没有人可以强迫柳昭南做他不愿做的事情。
岳藏珠道:“柳公子生平极谨慎,我知道他绝不会误喝毒酒。”
柳昭南的确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他的右手中指的指甲上,就嵌着一枚银指套。
这几乎是柳昭南的标志之一。
像这样一个小心谨慎的人,绝不会马虎大意,误饮毒酒。
梅瘦竹通过对柳昭南的身体最严格的检查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柳昭南的死因是——自杀。
绝没有人想到柳昭南居然会自杀。
像他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
柳昭南正春风得意,名声、事业正如日中天。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自杀?
可是这世上发生的很多事情有时候都是无法想像的。
现在大家无疑都非常想知道的是,像柳昭南这样一个人,会为了什么原因而结束自己灿烂而辉煌的生命?
梅瘦竹叹道:“我想只有一个人可以帮我们找出原因。”
青木道人点头道:“不错,就连我也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办这件事。”
岳藏珠道:“这个人是谁?”
青木道人笑道:“这个人就在杭州。”
岳藏珠想了一想,也笑了,他道:“不错,除了这个人,我也想不出还有谁能解开这个疑团。”
陆扣青现在是一个名人,一个非常有名的人。
名气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越是在你不想让它来的时候,它偏偏要来。
这世上几乎每一个还没有出名的人,都会有一个梦想。
梦想自己一觉醒来,已是名满天下。
可是真正做了名人之后,又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陆扣青现在的感受就是,他想找一个地洞,然后把自己藏起来,可惜这绝对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四月十四日,多云,阴。
陆扣青刚刚走进这间酒楼,就知道最起码有六个人在看着自己。
一个人如果一向被别人轻视,一向不被别人放在眼里,是件懊丧的事。
可是如果一个人太被别人注意,那也是一件很苦恼的事情。
幸亏陆扣青一向是一个很想得开的人,无论遇到任何事情,他都会想方法自我安慰。
他走向自己惯常坐的位子,却发现这个位子上已有一个人。
这个人也是对自己注意的六个人之一。
这个人穿着一件在陆扣青看来,已是非常奢侈的衣服,以陆扣青的眼力,这个人身上穿的衣服可以够三百六十人活上三年。
并且在这三年中,这三百六十人过得都是很不错的日子。
这个人无疑是一个有钱人。
有钱人的身后站着一个青衣人,青衣人的身体就像标枪一样笔直,好像就算是被人砍上一刀,他也不会弯下自己的腰。
大多数的人,都喜欢和有钱人打交道,陆扣青偏偏是少数的那一种。
这间酒楼很大,空着的位子很多,陆扣青没有必要非要坐这个位子不可。
可是他刚刚有转身的意思,这个有钱人却向陆扣青招了招手。
有钱人的意思,就是那种自以为很了不起,不过大多数人也认为他们是很了不起的那种人。
他在向陆扣青招手的时候,脸上有了一丝笑容。
也许在他自己认为,这已是他最和气、最亲切、最没有架子的表情。
他一定觉得自己能够这样对待一个人,已经是给了对方很大的面子。
陆扣青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你是不是在叫我?”
有钱人笑了一笑,他的笑容很轻淡、很空洞,让人觉得他根本不是在笑。
陆扣青走了过去。
他在这个人的面前坐下,显得非常规矩、非常老实,他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样子。
桌子上有一块红绸,当陆扣青刚刚坐下的时候,这个人就掀开了这块红绸。
红绸掀开的时候,陆扣青听到有很多人在发出那种拼命抑制,却根本无法抑制的惊讶。
陆扣青也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红绸下是一堆小小的金山。
一共七七四十九根金条堆成了一座小山,陆扣青简直无法算出这堆金山的价值。
有钱人的脸上露出一丝略带讥讽的笑容,他无疑很喜欢看到别人对金钱的崇拜,因为这其实就是对他自己的崇拜。
他笑一了笑,道:“这是你的了。”
陆扣青的一生中遇到很多奇奇怪怪的事,他总是可以在奇怪的地方,遇到奇怪的人,然后就会发生很多奇怪的事。
这次也一样。
听到有钱人的这句话时,陆扣青笑了。
他把红绸在桌子上摊开,然后将金条一根根地放在红绸上,接着将红绸包好、系上,最后站了起来,走了。
可是他刚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青衣人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一个人能有这样的一份轻功,最起码要有十年以上的苦练。
陆扣青笑一了笑,道:“你有什么事?”
青衣人道:“回去。”
“回去?”陆扣青笑道:“不错,我正准备回去,可是你好像拦住了我的路。”
青衣人道:“回去。”
陆扣青叹了一口气,他好像现在才明白他该回到什么地方去。
他又回到那张桌子边,坐下,又将红绸包放在桌子上。
有钱人笑一了笑,道:“如果有一个人无缘无故地将一千三百八十六两金子送给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人,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
陆扣青道:“是有一点毛病。”
有钱人笑道:“你看我像不像有毛病的人?”
陆扣青非常想说的和他现在说的其实正好相反,他现在说的是:“不像。”
有钱人笑道:“其实你只要为我做一件小小的事,那么这些东西就是你的了。”
陆扣青道:“什么事?”
有钱人道:“从现在开始,你每天都和我在一起,无论任何人问你,你只说是我的保镖,那么你就非常轻松地赚到这一千三百八十六两金子。”
陆扣青笑了。
他笑道:“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事?”
有钱人道:“什么事?”
陆扣青道:“我想打扁你的鼻子。”
他说到做到,他的拳头飞起的时候,青衣人也飞了过来,有钱人大叫:“救我!”
青衣人却忽然伸出双手,抓住了有钱人的耳朵,这样陆扣青的拳头正好可以打中有钱人的鼻子。
有钱人从青衣人的手上慢慢地倒了下去,陆扣青对青衣笑一了笑,道:“谢谢。”
青衣人道:“不必。”
他转身走了出去,对那桌子上放着的金子,他居然看也没有看一眼。
他虽然是有钱人的保镖,可他还是一个人,只要是人,都会对这个有钱人有一点小小的“看法”。
这时陆扣青发现,刚才那些对自己很注意的几个人,现在一个也不见了。
陆扣青坐了下来,他拍了拍手,笑道:“酒。”
很快就有酒端了过来,有酒也有菜。
陆扣青这时总算可以安下心来吃一点东西,他非常希望在他吃东西的时候,不要再有人打扰。
可惜这也是不可能的事。
一个管家打扮的人慢慢地走了进来,他在一个顾客的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话,这个人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然后他就站了起来,匆匆地走了出去。
管家又在另一个人的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话,这个人就像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很快地,这间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管家,陆扣青。
陆扣青只有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用最快的速度吃完了桌子上的东西,在他吃东西的时候,管家就规规矩矩地站在他的身后,就像陆扣青本就是他的主人一样。
陆扣青刚刚吃完,管家就拍了拍手,就有一个全身着翠的丫环托着银盆,轻移莲步,如一朵绿云一样飘了过来。
翠衣丫环在陆扣青的面前略略倾身,道:“请公子净面。”
银盆里装着的是清水,银盆上还搭着一块雪白的丝巾。
别人对陆扣青这么客气,陆扣青也不好意思拒绝,他用清水净了净手,又用丝巾擦了一擦。
然后他又坐了下来,他不免有了好奇心,他很想知道,这些人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翠衣丫环又像一朵绿云一样飘了出去,管家还是站在陆扣青的身后。
好像他的目的只是来侍候陆扣青一样。
陆扣青不说话,管家也不说话,陆扣青不动,管家也不动。
到最后,忍不住的竟是陆扣青。
他忍不住道:“你们是谁?你们有什么事?”
管家居然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笑了一笑。
陆扣青是一个好奇心非常重的人,遇到这种事情,如果叫他不闻不问,那是不可能的事。
他当然要等下去,他知道下面一定还会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发生。
这一次他没有猜错。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一共有三个人。
这三个人走进来时,陆扣青吃了一惊。
能够让陆扣青吃惊的事情并不太多,进来的这三个人足以让任何人吃上一惊。
因为这三个人居然都长得一模一样。
无论你怎么看,他们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更有趣的是,就连他们走路的姿式都一模一样。
这三个人都穿着华丽的衣服,他们身上衣服的价值虽比不上那个有钱人,却可以让陆扣青感到心疼。
一个人为什么要把可以买很多酒的钱花在衣服上,这是陆扣青所不能想通的事。
他们的腰下都佩着名贵的宝剑,剑柄上都嵌着名贵的宝石。
三个一模一样的人走到了陆扣青的面前,其中一个人略略欠身,客客气气地道:“你就是陆扣青?”
陆扣青道:“我是。”
这三个人立刻做了一个相同的动作,那就是拔剑,刺出。
三柄剑刺向同一个人,这个人当然就是陆扣青。
这三个人走过来的时候,脸上没有丝毫的敌意,他们的态度斯文有礼,就算他们现在用剑刺向陆扣青的时候,也只不过像是在和好友切磋。
在他们刺出这一剑时,陆扣青才明白,什么叫做心意相通?什么叫做配合默契?
三剑联手,六分在攻,四分在守,无论是攻和守,都是严丝合缝,毫无破绽。
如果剑下的人不是陆扣青,而是另外一个人,这个人的身上恐怕真的要多上三个洞。
幸亏这个人是陆扣青。
陆扣青忽然用手抬起了桌子,三柄剑就刺在了桌子上。
长剑刺穿了桌子,陆扣青忽然伸出手指,在每一柄剑的剑身上弹了一弹。
三柄名贵的宝剑立刻断了。
三个人同时后退,欠身,一个人道:“好功夫。”
然后这三个人就退了出去。
屋子里还是和刚才一样,若不是桌子上的断剑犹在,陆扣青简直有一点不敢相信刚才真的有三个人想要自己的命。
这时陆扣青又忍不住转身对身后的管家道:“如果你再不说这是怎么回事,我就打扁你的鼻子。”
管家居然还是没有说话,好像就算陆扣青真的打扁了他的鼻子,他也不会开口。
陆扣青会不会真的打扁他的鼻子?
这个人对陆扣青一直都很客气,一直都很有礼貌,陆扣青并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
他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什么都不想说,看来我只有走了。”
他走,管家也走。
陆扣青走到门口,管家也走到了门口。
他们刚刚走到门口,就有一辆豪华的马车从巷子里冲出,冲到了陆扣青的面前,稳稳地停下。
四匹清一色的大宛名马,每一匹都无疑是千里之驹。
像这种好马居然只是用来赶车,这辆马车的主人实在太阔气。
赶车的车夫从驾车的位置上一跃而下,从他这一跃而下的身法来看,这个人的轻功已是一流身手。
一个轻功一流的高手居然只是一个赶车的人,陆扣青越来越觉得这件事很有趣。
赶车人跃到车前,打开了车门,他居然也没有说话,居然也只是对陆扣青笑了一笑。
陆扣青叹了一口气,道:“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想见我的人实在是太了解我了。”
陆扣青是一个非常好奇的人,也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如果他不想做一件事,你就算是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会去做。
可是如果你对他客客气气,就算是他再不愿做的事,他也很可能会勉强地去做一做。
现在的陆扣青会不会上这辆马车?
当然会。
这件事无疑是非常有趣,也非常刺激,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有了其中一项,陆扣青都是一定要去的,何况这件事又刺激,又有趣。
陆扣青刚刚上了马车,车子就动了。
不管马车会把陆扣青载到什么地方,陆扣青都不在乎。他既然来了,就不怕到任何地方。
马车很快就出了城,到了黄昏的时候,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车夫为陆扣青打开了车门,陆扣青走下马车,他看到的是一辆更漂亮的马车。
陆扣青刚刚站稳,这辆漂亮的马车的车门就打开了,从车里首先走出两上红衣丫环。
陆扣青感到头已有一点疼了,他知道要见自己的一定是一个女人。
接着从轿子里伸出来的是一只绣花鞋。
一个女人是不是漂亮,首先要看她的脚。最起码在当时是这么看的。
现在陆扣青看到的这只脚却并不是三寸金莲,像这种脚在当时是非常非常难看的。
可是陆扣青一点也不觉得这双脚难看。
然后又从轿子里伸出一只手,这只手搭在一名丫环的肩上,似乎若不是这么一搭,轿子里的人就会倒下去似的。
男人真正喜欢的女人应该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应该是娇若无骨,弱不禁风?
轿子里的女人好像就是这种女人。
陆扣青感到头开始变得有两个大了。
轿子里的女人慢慢地被扶了出来。
陆扣青当时的感觉是眼睛一亮。
这世上女人虽然很多,可是真正天生丽质,国色天香的女人实在并不多。
可是这个女人无疑算是一个。
就算是西施、貂蝉从棺材里爬出来,看到这个女人,恐怕也会立刻再重新倒下去。
这个女人出了轿子之后做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向陆扣青跪了下来。
陆扣青几乎要叫了出来。
他虽然并没有叫出来,却像一只被剁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如果可以用一句成语来形容陆扣青的动作,“落荒而逃”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陆扣青飞身上了马车,一拳就打在马的屁股上,这匹马惊嘶一声,撒腿就跑。
马车很快就跑出了三里,陆扣青这时才吁了一口气。
陆扣青明白一件事。
如果一件事和一个女人有关系,尤其是和一个漂亮的女人扯上关系,那么这年事一定非常非常麻烦。
陆扣青不喜欢惹麻烦。也没有人喜欢惹麻烦。
这一段时间以来,他的日子一直过得很不错,他还想再过几天这种日子。
更重要的是,他还想多活几天。
马车忽然停下了,陆扣青伸头去看,看到马车前站着一个人,这个人竟是那个管家。
马的缰绳被管家拉住,四匹大宛的良种名马在这个管家的手里,居然一点办法也没有。
陆扣青非常庆幸刚才没有真的去打这个人的鼻子。
管家笑了一笑,这时陆扣青才听到他说的第一句话。
管家道:“你能不能回去?”
陆扣青的回答很干脆:“不能。”
管家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一件事如果和一个女人有关系,这件事就非常麻烦,可是你知道这个女人是谁?”
陆扣青道:“她是谁?”
管家道:“她就是江梦君。”
陆扣青道:“江南第一美女江梦君?”
管家道:“是的,你应该听说过这个女人,你应该知道一个人如果被这个女人缠上,这个人就完了。”
陆扣青知道。
他听说过江梦君的哥哥被塞外三雄误杀,结果江梦君就缠上了塞外三雄。
据说塞外三雄一直逃到了天竺去,可是江梦君居然一直追到天竺去,最后塞外三雄还是完了。
陆扣青几乎有一点不敢相信,江梦君看起来只不过是一个柔不禁风的小女人,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管家看到陆扣青在叹气,于是他也叹了一口气,道:“你一定知道江梦君找你是为了什么事。”
江梦君和柳昭南的婚事并不是新闻,柳昭南之死的消息也早已传遍了江湖。
陆扣青道:“据说柳昭南是自杀身亡。”
管家道:“如果你马上就要和江梦君这样的一个女人成亲,你会不会自杀?”
陆扣青笑道:“我就算想死,也要等到成过亲之后。”
管家道:“所以柳昭南的自杀当然是有原因的,江梦君就是希望你能将原因找出来。”
陆扣青叹道:“这种事你们为什么要找上我?”
管家笑一了笑,道:“因为你是陆扣青。”
这是一个非常充分的理由,不管是什么,有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陆扣青没有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为什么不是张三,也不是李四,却是陆扣青!
陆扣青这三个字的意思就是虽然他不会去惹麻烦,可是麻烦却总是要惹上他。
陆扣青只好又把马车赶了回去。
他发现江梦君居然还跪在那里。
陆扣青叹息。
江梦君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他心里渐渐有一点明白了,他庆幸自己又回来了,否则他的日子一定会很不好过。
江梦君道:“无论陆公子能不能帮我找出柳公子的死因,贱妾都铭感肺腑。”
“前面三十里就是“留香院”。我们今晚在“留香院”留宿,明天就可以到苏州了。”
留香院是一个很有名的地方,据说昔年的香帅楚留香就在这里住过。
留香院也是一个很大的地方,就算住上三百个人都没有关系。
可是等到他们来到留香院的时候,却发现这里已经客满了。
客满的意思就是所有的屋子都住上了人,可是现在陆扣青却没有看到人,一个人也没有。
可是这里的掌柜却口口声声地道:“这里的确是客满了,因为这里所有的房间都被一个人包了下来。”
管家道:“可是他一个人怎么能住得了这么多的屋子?”
掌柜的笑一了笑,道:“这就是客人的事了,我们一但把房间租出去,就和我们没有关系了。”
管家还是非常客气地道:“那么客人在什么地方?”
掌柜道:“虽然他很快就会回来,可是你们和他根本是谈不拢的。”
他叹了一口气,对管家轻轻地道:“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像他那种不讲理的人。”
他的脸色忽然变了,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被大人当场捉住。
也许比那种情况还要严重得多。
事实上掌柜的表情就像是一个快要死的人。
陆扣青忍不住回头,去看这个客人。
这个客人看起来并不像那种不讲理的人,甚至也不像是一个可怕的人。
从外表来看,这个人的穿着就像是一个走马章台的王孙公子。
他的表情更像一个宿花眠柳,尽兴而归的花花大少。
他走起路来也是四四方方,一步三摇,一个人必学儒十年,才能有这种修养。
这样一种人绝对算不上可怕。
管家微微一笑,道:“在下方去怒,敢问阁下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客人笑一了笑,道:“好说,好说。”
他口中虽然在说好说,可是他还是没有告诉别人他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里?
方去怒道:“家主携在下夜行至此,错过了宿头,想在此留宿,却探知公子已将这里包下,不知公子能否高抬贵手,有所见赐?”
客人笑道:“你的意思好像是说要我一间屋子。
方去怒道:“正是这个意思。”
客人笑道:“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你为什么要说得那么麻烦?”
方去怒也笑了。
他道:“我只要一间上房就行了,只要家主可以住下就行了。”
客人笑道:“好说,好说。”
陆扣青开始觉得有一点奇怪了。
这个客人明明是一个很好说话,也很讲理的人,为什么掌柜的却对他有那种看法?
可是陆扣青很快就同意掌柜的看法了。
这个客人道:“你知道好说是什么意思?”
方去怒道:“是什么意思?”
客人道:“好说的意思就是你们如果现在滚出去,那么一切都好说,如果你再说一个字,再让我看到你,那就不好说了。”
他的口气还是客客气气,就好像只不过在请别人吃一顿饭,喝一顿酒而已。
方去怒并没有生气,最起码他的脸上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意思。
他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
客人道:“好说是什么意思?”
方去怒道:“江湖上有很多事情,到了最后,往往都只有一种方法可以解决。”
“不错。”客人道:“如果我做出一件事来,你们却做不出,那么你们是不是只有走。”
“不错。”
客人笑了一笑,慢慢地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柄雪亮的刀。
江湖上的事情,到了最后,往往只有在刀上来解决。
客人将左手放在柜台上,他的脸上带着最斯文的笑意,可是他却轻轻一刀,将自己的左手钉在柜台上。
刀拔出,血就如泉水一样地流了出来,可是客人的脸上绝没有一丝痛苦之色,就好像那只还在流血的手并不是自己的手。
在江湖上,一个人如果想出人头地,就是看一个“狠”字。
谁狠,谁就是爷。
方去怒笑一了笑,道:“佩服,佩服。”
他伸出手去,接过了客人手里的刀。
“慢着。”
那辆漂亮的马车停了下来,江梦君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的步子轻盈、灵动,绝不像是弱不禁风的大小姐。
方去怒道:“小姐,这件事我可以解决。”
“我知道。”江梦君嫣然一笑道:“可是我还有一个好方法。”
她取出一方丝帕,轻轻地盖在客人流血的手上,柔声道:“流了这么多的血,是不是很疼?”
客人笑道:“本来是有一点点疼,不过现在一点也不疼了。”
江梦君还是柔柔地道:“我有一种好药,吃了以后,更加不会疼了。”
客人笑道:“我只知道,有一种药,只有一种药可以让我不疼。”
江梦君笑道:“这种药是不是就是我?”
客人大笑,道:“不错,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如果你真要房间,我会给你们的。”
江梦君道:“现在我也改变主意了,就算你把所有的房间都给我,我也不要。”
“为什么?”
她笑得很甜,笑道:“因为我怎么能要死人的东西?”
其实在她走出轿子的时候,方去怒就在叹气,他在看着那位客人的时候,眼睛里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
当江梦君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之后,这位客人就真的变成了一个死人。
江梦君杀人的方法是用手指。
她的手指闪电般地捏住了客人的咽喉,然后轻轻地用了一点点的力气。
大家都听到客人的咽喉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这是一个人的骨头碎裂的声音。
客人于是就变成了一个死人,这一招来得太快,也非常自然。
除了陆扣青,所有的人看着客人倒下去的时候,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奇怪的表情。
他们认为这简直正常极了。
陆扣青对这位江大小姐的作风无疑又多了解了一点。
他忽然明白柳昭南为什么会自杀了。
一个男人如果娶了一个像江梦君这样一个杀人如杀鸡一样的女人,是不是只有自杀?
这当然是一个笑话,可是这个笑话并不能让人笑出来。
陆扣青叹了一口气。
他叹气的声音虽然很轻,可是江梦君还是听到了。
她转身,对陆扣青笑道:“你为什么叹气?”
陆扣青道:“因为我知道麻烦就要来了。”
江梦君道:“什么麻烦?”
陆扣青道:“要命的麻烦。”
他走了过去,在客人的尸体前蹲了下来,他分开客人的手指,大家就看到客人的手指上握着满把的暗器。
在江梦君动手的时候,客人也想动,他的暗器已在手上,可惜他还没有来得及打出自己的暗器,江梦君就要了他的命。
陆扣青从客人的身上撕下了一块布,包住了手指,这才小心翼翼地从客人的手心里取出一枚暗器。
这是一枚小小的铁针,看上去锈迹斑斑。
陆扣青道:“这并不是铁锈,而是一种毒药,这种毒药就叫做“木犀香”。”
江梦君道:“我听说木犀香是一种非常霸道的毒药,在天下的毒药中,木犀香的毒性排名第七。”
“不错。”陆扣青道:“不过天下用木犀香淬在暗器上的门派只有一个。”
江梦君道:“谁?”
陆扣青叹道:“海龙王。”
他说出这三个字之后,四下里立刻变得没有一丝声音。
江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根本不用解释的。
“海龙王”这三个字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就算不是江湖人,也非常清楚。
这就像大家在提到“西门吹雪”时,绝不会有人问,西门吹雪究竟是什么人一样。
江梦君这时的表情很有意思。
她的那双本来就非常大、也非常动人的眼睛一下子睁得更大了,然后她拍了拍胸口,道:“我吓死了。”
陆扣青不由笑了。
他见过很多胆子很大的人。
有的人可以在墓地上睡觉,有的人就算是刀子架在脖子上,眉头也不会皱上一皱。
可是陆扣青现在相信,无论任何人想和江梦君比一比胆量,江梦君都不会输。
她的样子绝没有一丝害怕的样子,相反,她似乎觉得这是一件是很有趣的事情。
陆扣青只能这样对自己解释——
江梦君之所不害怕,是因为她对海龙王的可怕还不算十分了解。
分给陆扣青的这间屋子是留香院十八间中最好的上房之一。
在这间屋子里过上一夜的开销是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绝不算少,十两银子足够让一个三口之家过上三个月最舒服的日子。
所以在这种屋子里,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很舒服。
现在陆扣青最想做的事情是洗一个澡。
现在的这种季节,天气不冷也不热,如果洗过一个热水澡之后,再换上一件宽大而舒适的衣服,那无疑是人生一快事。
用来洗澡的器具是一个很大的木桶,据说这种东西传自于东瀛,称之为“扶风”。
不管这种东西叫什么名字,陆扣青只知道现在自己的心情很好。
热热的水,将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蒸发开来,好像全身的疲劳也随着汗水流进了水里。
陆扣青伸去拿一种叫做“肥皂”的,应该算是很新潮的一种东西。
据说这种东西要比“胰子”好用得多。
可是他却抓到了一只手。
这只手光滑而细腻,就算是肥皂也不过如此。
陆扣青吃了一惊,他抬起头,就看到了江梦君。
江梦君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她的眼睛一点也不老实,所有一个正经的淑女不该看的地方,她反而看得更仔细。
男人一向都不会反对女人尤其是一个漂亮的女人看自己。
陆扣青也只有叹气。
这个江大小姐的胆子的确不是一般的大,一个男人如果遇到这种女人,是不是应该感到很有“运气”?
陆扣青现在就认为自己的“运气”好得很。
他问道:“你是不是一向都是这样不敲门就进别人的房间?”
江梦君道:“你是不是一向都是这样门也不关就洗澡。”
陆扣青苦笑道:“看来错的居然是我。”
江梦君道:“当然是,我只知道一个男人绝不该偷看一个女人洗澡,可是女人就同了。”
陆扣青道:“有什么不同?”
江梦君道:“你知道有多少男人都希望我看他们洗澡?”
陆扣青知道那一定很多。
多得不得了。
所以陆扣青道:“看来你能进到我的房间,来看我洗澡,居然是我的福气。”
江梦君道:“本来就是。”
做为女人有很多好处,尤其是做一个漂亮的女人。
她们最大的特权就是可以不讲理。
可是奇怪的是,她们越是不讲理,男人居然越觉得她们可爱。
陆扣青道:“你当然不是仅仅为了来看我洗澡。”
江梦君笑道:“那我是为了什么来的?”
陆扣青道:“你是为了海龙王来的。”
江梦君笑道:“看来你什么都知道。”
陆扣青道:“你是不是有一点后悔?”
江梦君道:“后悔什么?”
陆扣青道:“后悔不该杀了那个人。”
江梦君笑道:“你错了。”
陆扣青道:“我怎么错了?”
江梦君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住下?”
陆扣青道:“为什么?”
江梦君道:“因为我们知道海龙王就会到这里来,像海龙王这种人,是不是早就该死?”
陆扣青道:“原来你们竟是专门为了对付海龙王而来。”
江梦君笑道:“这一次你猜对了。”
陆扣青道:“那么这和你进我的屋子,偷看我洗澡有什么关系?”
江梦君道:“首先,我不是偷看,我是正大光明地看,其次,我是想来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要出去。”
陆扣青笑道:“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江梦君道:“你难道不知道现在你很重要?全江湖的人都认为,只有你才能解得开柳昭南自杀的原因。”
陆扣青笑道:“所以从现在起,我就当自己是一个死人,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都和我没有关系。”
江梦君笑道:“希望你可以睡一个好觉。”
这一觉陆扣青不可能睡得好。
可是他睁大了眼睛,一直等到半夜,外面都没有一丝动静。
陆扣青知道一个道理。
一般来说,黑夜并不是进攻的最佳时刻,因为这时,每一个人都会很警惕,都会很小心。
所以最佳的进攻时间应该是清晨。
这时,每个人经过一夜的劳顿,无论是在精神上还是肉体上,都会变得非常疲倦。
海龙王并不是一个一般的人物,所以他显然也很明白陆扣青也知道的道理。
这就是说,陆扣青现在不能睡,马上也不能睡,这一夜他都不能睡。
他当然不会像江梦君所希望的那样不管任何事。
那并不是陆扣青的风格。
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那就是在人的肉体非常放松的时候,人的大脑却不会闲下来。
陆扣青这时在想的问题只能有一个。
他在想江梦君。
一个美丽而聪明的女人,一个胆大而残忍的女人。
陆扣青知道江梦君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是普通人。
首先陆扣青知道方去怒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管家。
陆扣青在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
这个名字是和无数个名人的名字连在一起的。
不幸的是,一个人的名字一旦和方去怒的名字扯在一起,这个人十有八九是一个死人。
没有人统计过方去怒一生杀过多少人,也没有人知道方去怒杀人的原因。
大家只知道,方去怒杀的人越来越少,因为这世上值得他杀的人也越来越少。
像方去怒这种人当然不会讨别人的喜欢,江湖上想要方去怒人头的人实在不少。
所以方去怒一生中一共经历过十六次最残酷的追杀,可是方去怒还是活了下来。
现在他为什么会来做江梦君的一个管家?江梦君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江梦君身边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人物就是她的车夫。
这位车夫的轻功在江湖上最起码可以排到前五位,可是他对江梦君的态度,好像他真的只不过是江梦君的一位车夫而已。
陆扣青对江梦君无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也知道,这种兴趣是非常危险的。
可惜陆扣青已不可避免地卷入到这件事中,以后会发生一些什么样的事?这是谁也无法预测的。
陆扣青慢慢地就有了睡意,他知道这时外面的天一定快要亮了。
天在快亮的时候,反而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
这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是这个样子。
陆扣青的眼睛好像快要睁不开了,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敲门声。
敲门声不疾不徐,这说明敲门的人并没有什么急事。也许只是有一个人睡不着了,想找陆扣青聊聊天。
陆扣青没有去开门,他的门一向是开着的。
他的理由是,如果一个人真的想没有礼貌,就算是铁门也没有用,如果一个人很有礼貌,就算并没有门,他也一定会在其他的地方敲一敲。
所以陆扣青道:“请进。”
门被推开,可是推门的人并没有进来。
推门的人穿着一件雪白的丝袍,丝袍上已溅上了不少泥土,他显然是来自很远的地方。
他对陆扣青笑了一笑,就站在门口,脸居然朝着门外。
陆扣青刚刚想说些什么,就又听到了人的手指敲在木头上的声音。
这一次敲的是窗户。
陆扣青唯一可以说的还是:“请进。”
窗户也被推开,一个青袍人正坐在窗台上,可是这个人也没有进来的意思。
他对陆扣青笑了一笑,居然也把脸朝着外面。
陆扣青开始觉得这件事很有趣。
像陆扣青现在遇到的事情,有运气遇到的并不太多。
从这一点来看,陆扣青无疑算是一个很有运气的人。
他一向都会在很奇怪的地方,遇到很奇怪的人,然后总是发生一些很奇怪的事。
陆扣青想和这两个人聊一聊,可是这两个人丝毫没有和陆扣青说话的意思。
陆扣青只好咳嗽了一声,道:“你们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窗上的青袍人转过身来,道:“现在快要天亮了。”
陆扣青道:“你们难道不知道现在正是一个人觉最好睡的时候?”
青袍人道:“可是你好像并没有睡觉,你好像今天一夜都没有睡。”
陆扣青叹了一口气,拨亮了桌子上的灯。
这时他可以看清青袍人的脸。
现在陆扣青非常后悔,他非常后悔将桌上的灯拨亮。
因为他看到了青袍人的脸,如果说那还算是一张脸的话。
有一道非常整齐的刀痕将青袍人的脸上一分两半,就算是用尺子量好,再用刀小心地划下来,恐怕也不会有这么整齐。
刀痕边的肌肉翻起,红红的肌肉似乎随时可以流出血来。
在一天里最黑暗的时刻,忽然看到这样一张脸,胆子小一点的人恐怕立刻就会昏过去。
陆扣青虽然还没有昏过去,心脏也跳动了一下。
青袍人笑了一笑,他笑起来的样子足可以让人将三天前吃的饭都吐出来。
他笑道:“刚开始的时候,我也很看不惯,可是时间一长,也就无所谓了。”
他的笑声中绝没有一丝自卑的情绪,就冲着这一点,陆扣青也开始觉得他的脸并不是那么可怕。
他的脑子一旦清醒过来,很容易就想到这个人是谁了。
他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一定就是“美玉剑客”兆秋怀。”
一个人的脸如果变成了这种样子,绝对称不上“美玉剑客”,可是这个人的的确确就是美玉剑客。
陆扣青知道,在江湖上的十大美男子中,兆秋怀就是一个。
兆秋怀又笑一了笑,道:“现在我变成这个样子,再叫做“美玉剑客”恐怕会让人笑掉大牙的,所以我现在是“丑剑客”。”
陆扣青道:“一个男人的样子是不是好看,并没有多大的关系,男人并不是女人。”
兆秋怀笑道:“你说得对极了。”
陆扣青道:“我能不能知道是谁将你的脸变成这种样子的?”
兆秋怀笑道:“这个人你一定想不到。”
陆扣青道:“江湖上能够有这个本事的人并不太多,也许我慢慢地想就会想出来的。”
兆秋怀笑道:“我可以打赌你绝对想不到,因为这个人就是海龙王。”
陆扣青的确没有想到,绝对没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