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南柯梦(385)夜惊魂
发布时间:2025-05-23 17:24 浏览量:10
这段时间,小狐仙和她的大魔王日子过的倒比较平顺,陈焕章自从打广东回来之后,脾气变得温和多了,可能也是因为他与薇薇安上次大闹过一场之后,有了一点婚姻心得吧,反正小狐仙觉得他俩之间越来越和谐了!
老陈的脾气慢慢的温柔起来,本来也是,想那硬硬的龟壳,不都能熬成胶吗?何况人乎。不过他这人挺古怪,从刚硬跋扈转变为温柔贤良,可能就在一秒钟之间。这不,今天上午忙里忙外的老陈,弄得汗衫都湿了。一天洗了俩澡。
1
一早起来骑着自行车出去买新鲜面包的老陈,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纸袋子,里面放着新出炉的石头面包,身后还跟着一支队伍。
三个小伙计坐着三轮车,押运着20多盆玫瑰花来了。这些玫瑰花盆都不小。要两只手抱着。碗口大的花苞鲜艳夺目。用深棕色的陶土套盆装着,外边倒是擦的干干净净,可薇薇安嫌这些小伙计身上脏乎乎的,而且气味也不大好,更何况她当时还没起,正赖在床上听无线电呢。女主人就说不许进。让等着。于是等不急的老陈自告奋勇了,他抱着花盆,气喘吁吁的当上了搬运工。
一趟又一趟,累的老男人那斑白的头发全都闪出油光来了。
二十多盆花,放在阳台上摆好,顿时一个玫瑰园建成了。随后老陈又急急忙忙跑到对面的储存间里找喷壶,放满了水,陈焕章连早饭都不吃,把衬衫一脱,光着膀子拎着喷壶就开始浇花…惹得拿着咖啡杯的小狐仙歪着脑袋在那里驻足观看,
只见这位新婚的老小伙,在那里如勤劳工蜂一般装点着他的小巢。弄得小狐仙娇滴滴的翻了个白眼说,咱们不就在这儿住到七八月吗?你至于这么折腾吗?
就算是再住一天,我也要让你享受24小时。
干劲儿十足的老男人,举着那白铁大喷壶,在那里给玫瑰花洗澡,一股泥土的芬芳升腾而起。骄阳之下,老男人粗粗的胳膊上青筋暴露,深栗皮肤的面庞,这会儿仿佛被汗水刷上了一层金。在白日里显得格外光亮。不管怎么说,这种生龙活虎的干活劲头倒是让小娇妻看入眼了,赏给他一个笑颜。
等这点事折腾完了,都快吃中午饭了。望着窗外的成果,老男人今天胃口特别好。一个劲儿地在餐桌上说:微微呀,这是大马士革玫瑰,属于沙漠里的品种,到了晚上你在看,可香了!
果然到了晚间,那些新入住的名种玫瑰。被沉沉的暑气一一唤醒了,它们肆意挥洒。花香如滚滚的波涛,趁着晚风,朝着卧室缓缓袭来。
月明蝉笛参差起,风定池莲自在香。丫丫仔?你知不知呀!
老陈操着广东腔的古语,摇头晃脑的跟那儿吟诵着!
阳台的门此时全都打开了,落地的白纱帘被拉到了两边,巨大的黄铜电风扇,用斜角朝外吹着,引得纱帘在门框边跳舞,柔柔的白罗纱轻抚着老男人那结实的小腿,他一边在那里眯着眼睛望着自己的美人,一边贪婪地享受着花香,心里想着另一首诗,名花美人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2
丫丫仔呀,你不喜欢花儿吗?我看你怎么对这些玫瑰没兴趣呀?
小狐仙此时可没这份雅兴,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关文娴只是觉得自己的夜读被打扰了,她放下书本,翻着白眼,望着老男人跟那淡淡的说道:
你今天不是休息吗?为这点花折腾了足足半天,还有那些个人轰隆隆的跑上来把外面的楼道都弄脏了,我今天过去到老奶奶 她们那屋,踩了一鞋底的泥,真讨厌。
哎呀,你就是太讲干净了,花园里就是要有一些泥土的,再者说,今天你的拉拉猪多卖力呀,这每一盆花都是我搬进来的。
说到这儿,老陈转过身,用一只带着烟味儿的手指在小狐仙的鼻子那里点着:
我的太座呀,你支使我,就像是指使个使唤人似的,这要是被人家传出去,哼,都得说我惧内。
惧不惧内你自己知道。
小狐仙的脸这会儿有点冷了,老男人一见。赶紧大献殷勤,他故意俯下身子,望着小娇妻说:
哎,你想不想吃冰淇淋?我晚上得出去一趟,不过回来的时候可以给你带好吃的哦!
大晚上的,你往出跑什么?我不想吃那个。
也不是专程跑,我得出去办点事啦!
老陈这话藏头藏尾的,小狐仙也没空理他,她还是背那本书吸引了,于是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那好吧,你要是出去的话,给我买一盒杏仁的冰淇淋。正好我明天一早想抹面包吃。哦,对了,要最小盒的那种,我不能多吃,要买了大盒,我就会停不下嘴的。
呵呵呵,你呀,成天嚷嚷着扣着吃,我看一点儿都没有必要,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你胖了没有?
说到这儿,老男人的咸猪手已经伸到了被底,把小狐仙弄烦了,啪的一下。
哎呦,对不起,对不起。老陈的眼镜被打到了。歪一边,老男人条件反射的赶紧一闭眼。
哎呀呀,太凶了,太凶了,这哪里是靓女呀?简直是打女!
陈焕章摘下眼镜,皱着眉头,用两根手指头捏着自己的鼻梁,看来眼镜把他的鼻子刮得生疼,他皱着眉毛向外走去,随后在更衣室那换了一身衣服。穿了件很简单的西装,也没有打领带,一条深灰色的长裤,也没穿皮鞋,只是穿了个简单的布鞋,他在门口伸过头对薇薇安说:
我出去了,可能得回来晚一些哦,对了,今天要是有电话,你就告诉他们,不知道我去哪了,对他们随便撒个谎,就说我出去玩儿了。呵呵呵,哎,丫丫仔呀,我要真出去玩儿,你生不生气呀?
3
连逗带笑,又打又闹。陈焕章像个新婚的毛头小子,哼着夜来香的曲子就出去了,弄得小狐仙莫名其妙的,大晚上他去哪儿?最近他总是神神道道的,有的时候接一个电话,背着人要说好长时间,好像是什么公事,每到这里,小狐仙也懒得听,自然就走开了。她对老陈的那些公务不感兴趣,现在这位五奶奶满脑子想的只有生意,只有钱。至于丈夫在衙门里干什么?那她就懒得管了。
老陈走之后,摆在阳台上的那些高大的玫瑰,依然尽职尽责的释放着芬芳,仿佛它们都是由陈专员雇来,守着他的小娇妻的。果然约么半个小时之后,有电话打过来了,烦的小狐仙跟那儿默默的骂上了,真讨厌。不让人消停。她掀起被子穿上鞋,跑到对面的书房拎起听筒,问了一声:
喂。
那边一听有声,立刻上气不接下气的跟那喊:
陈专员在不在呀?
没有,他还没回来呢。小狐仙拉着长声说。
去哪儿了?
我也不晓得呀。哦。李秘书啊。小狐仙压着嗓音在那答。活像是个烟花地里的老鸨子,不知怎的,她最近沾染了这种懒懒的风尘劲儿,也可能是那二太太的身份,潜移默化所致吧。电话里的人越着急,她这边声音越慢,到最后只甩下一句:
行啊,等他回来之后我让他给你打电话。我知道。就这样吧。
呱嗒。电话撂了,伸了个懒腰,小狐仙继续躺在床上,哎呀,都不想盖被子了,今天真热,这刚几月就闷上了。老陈这家伙也不知道去哪了,按说不会出去玩呀,哼,管他呢。
看了一会儿书,小狐仙觉得倦了,合上书。啪的一下,碾灭了旁边的那盏灯,她把那薄薄的凉被拉了过来,草草的盖在胸前,便沉沉入睡了……
4
等老陈回来的时候都很晚了,自鸣钟里的布谷鸟也不出来了,这说明起码是10点之后了,屋里的灯都关了,只有客厅里亮着一盏小灯,在等待着主人的晚归。
薇薇安都睡了一觉了,迷迷糊糊之中,她好像感觉有一双略微有些凉的手,在轻轻的把她搂到怀里。嗯嗯,讨厌。她知道是大魔王回来了。男人身上的那股混合着烟草剃须液,古龙水与沉香的味道,让人闭着眼就能辨别出来。还好最近他没有用那种什么油,自从这次做完妇科检查之后,小狐仙觉得他老实多了。
不过,每天的例行睡前腻歪还是得搞的。略有些扎人的下巴,这会儿在小狐仙最娇嫩的地方游走着,弄得人讨厌。用手啪的一下,狠狠的打了老男人的脑袋。呵呵呵呵。又是正中下怀的坏笑。
不过与此同时呢,小狐仙也想起一件事儿。
哎,对了,你那个秘书给你打电话来了,你走之后他果然找你了。
他说什么事儿了吗?
没有,反正就是挺着急的,让你回来之后就给他打,哎,你去给他打吗?我把灯给你开开。
不用不用,他就那么一说,是有人站在他身边,在等着这个电话呢,我才不打呢,明天再说吧!
啊啊啊。老男人伸了个懒腰,看看小美人意兴阑珊的,于是他也老实了,把脑袋放回枕头那儿,准备睡觉。
不过他这一通折腾到把小狐仙给弄警醒了,薇薇安睡不着了,于是便转过脑袋来,假装很厉害的审问上了:
你今天去哪儿了?我得审审你。
呵呵,太座呀,不用你审,我直接招,我就在仙都俱乐部呢。
你。你这么大的胆子!公开往那种地方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那种地方弄的鬼。
关文娴一下子不高兴了,她伸腿照着老陈的下腹就踹了过去。哎呀呀呀,把老男人给踹疼了。陈唤樟皱着眉身子弯的像个大龙虾。
你翻斗呀!轻点儿轻点儿啊,你就踹我的时候有力气,平日里让你走两步你都不肯。
我身体不好,出不了门,所以你就背着我去偷腥,对不对?
哪里呀?误会误会,我就去那里和人打了盘球,之所以去那种地方,就是要个不在场证据,以后遇到事也好推脱。你以为我愿意去呀?这大晚上的,外面还下雨了!
什么?你要什么证据?
小狐仙这会儿似乎有些明白了,哦,原来电话里应当是这幅画面,有人急火火的站在李秘书身边,想找老陈办事,但是呢,老陈懒得管,为了要个不在场的证据,他特地跑到大俱乐部里转悠了一圈,以后推脱起来也有证人。哼,这官当的也够戏剧化的。
我说你们这些人白天在衙门里表演,还没演够,晚上回家也得加演一场。
气哼哼的转过身去。小狐仙在那儿甩过一句冷嘲热讽,可谁知这通闹把老陈也整不困了,他一边伸出手,细细的抚摸着小狐仙那洁白的臂膀,一边把下巴又伸了过去:
没办法呀,样子总是要摆的。陈部长那边回头问起来,我也好回答呀
陈部长,陈部长怎么了?是南京的那个吗?
对,可不就是他嘛。他那个衰仔闺女,陈大小姐。
颖小姐她怎么了?
小狐仙一下子来了兴趣,她跟陈颖挺熟啊。薇薇安转过身来,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枕边的这位大佬,夜色中的陈唤樟轮廓清晰,微垂的双眼,均匀的呼吸,神色安宁。但却不安详。
外面还有街灯在亮着,可能是因为周末,对面店家的霓虹灯关的晚,一束冷冷的光,穿过纱帘射了进来,照得枕边的老男人拥有了一张奇怪的青紫色的脸。
这张棱角分明的脸,这会儿赤裸裸的呈现在薇薇安的面前,他摘了眼镜,没有了那层斯文的保护,他显了原形。像一只沉睡的龙,长着突出的犄角和宽阔的额头。静止的喉结就像是巨龙骇下的一颗明珠。
这龙微闭着眼睛在说话,可那话声如同海水一般,猛的灌进了小狐仙的耳朵,以至于她瞬间失聪了。
什么?
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
什么,你说什么?
陈颖被抓了。
被抓了?她被谁抓了?
当然是负责抓他们的人了,她落网了。
什么?怎么回事?
关文娴腾的一下子坐了起来,啪,她把旁边的灯点亮了,灯光晃了一下老男人的眼,他用胳膊本能的一挡,随后,把薄薄的锦被向上一拉,自己出溜下去了。
老陈用被子盖住了脑袋,把自己藏在被底里,如同一只巨兽一样,藏在海里,表面却是一片寂静。丝绸像海面一样光滑起伏着,那可怕的巨兽在海底用另一种声音接着说:
那个颖小姐。参加了共党组织。哼,平日里我懒得管。现在这家伙居然要到我儿子的房子里去搞什么印刷。那我就不能不管了,要说这陈部长也是够现眼的,弄个闺女参加这种事情,这要是让人揭发出来,对他的官声可不利。不过他也不怕这个,上面横竖有人保他!如今出这种事的人家也不是一两个,估计凭他的路数有办法。
你。你是说颖小姐被抓了?
关文娴的声音全颤了,她一下子把被子掀起来了,毕竟还是个小女生啊,那种稚嫩与纯朴还未完全褪去,此时她的身体都僵住了。
那。那刚才打电话的是陈部长?
对呀,估计急疯了吧,所以求到我门下,我哪能管这事儿啊!
你。你不是和颖小姐。
关文娴这话说不下去了,她想说的是上周前你还和陈颖一起打斯诺克呢,还一起吃饭呢。还为她点了爱吃的菜,可现在你。你居然见死不救。哦。不对,你就是把陈颖送进去的人,天呐。
小狐仙再善变再机敏,可这时脸色已经把她出卖了。那惨白的嘴唇,那微微有些发抖的肩膀,都被老陈看在眼里,他不禁叹了口气,说道:
微微呀。你究竟还是个女孩子?
老陈坐起来了。顺手拉了拉被子,给小狐仙盖上,随后又把她搂在怀里。他仿佛是个哄小闺女的老父亲,满脸慈祥。他用自己的下巴顶着小狐仙的秀发说:
这些事情我不好插手的,我只是听人提前向我通知了一下,毕竟,这里面牵扯到乐亨。乐亨这孩子也是没个主意,让他去追求人家小姐,也没让他事事都听陈颖的呀!这不,把人招到他住的地方来印什么宣传单?不过好在我已经让人传过话去了,教他到时候怎么说?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那颖小姐呢?陈颖怎么办?
哎,那我就没办法了,她是货真价实,在名单上的。早让人盯上了。既然做了,那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我估计她也是有心理准备的,真到了这一天,哼,苦头总是要吃一点的。
会动刑吗?
那我就管不了了,看着办吧。
关文娴此时吓得连手指尖儿都凉了,她觉得自己如同一个布娃娃一样,没有魂魄感知了。任凭老男人把她放在怀里揉捏抚摸,那个藏在身体里的魂儿,此时早就飞出去了。
这就是自己的丈夫啊,这就是那个管自己叫丫丫仔的男人呀,他连搬一盆玫瑰花都会小心翼翼的,但是面对着一个年轻的生命啊,却丝毫无动于衷。
你,你知不知道颖小姐有心脏病呀?
知道啊,知道又能怎么样?我也不能现在去救她,怎么着也得等到天亮,我得拖几个小时,起码得让她在那儿呆一宿吧。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在那待一宿?那是什么地方?能待吗?
我要的就是那种地方。让陈颖在那种地方呆上一宿,这样她就不是毫无瑕疵的玉兰花了,也不会总是高高在上的了。省的她那个老爹瞧不上我儿子,说什么乐亨是花花公子吃喝玩乐,我儿子就算再吃喝玩乐,也没通共呀。哼,这次还跟着你们家闺女陪绑。
那万一,万一陈颖要是出了事怎么办?她身体不好,怎么能扛得住用刑呢?
哎呀这你不要操心,抓她的人比我还了解这些事儿呢,手下有谱。
怎么可能呢?抓他的人……
说到这里,关文娴心里咯噔一下,接下来的话,她不能说了,全明白了,抓陈颖的人就是对她非常熟悉的人,那会是谁呢?
小狐仙收住了话语,但她收不住眼神了,在这种巨大的恐怖之下,她还是法力不够啊,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出卖了她,她想要个答案,
呵呵,老男人看出来了,他用手指点了点小狐仙的鼻子,说道:
你们女孩子呀。做点什么不好?偏要裹挟到这些事情上来,正治从来都是很残酷的,这是男人的游戏,算了,告诉你吧,抓那的人就是赫承树。就是以前她的那个男朋友。
什么?不可能啊?赫承树是陈部长的手下呀,他怎么敢抓顶头上司的女儿呢?
哎,这你就小看人家赫家少爷了,别瞧他现在是个小小的新闻检查处处长,但人家另外还兼着一份秘密差事,他是替太子爷办事的人,据说和什么秘密机关也有联络。唉,他和我不是走一条道的,我也懒得问,这回是他挂牌以来的第一次督办案件,听说抓了不少人,颖小姐不过是百十个人中的一个罢了。
不过好在这个点比较好,要是再晚点等,他们把大罢工搞起来。我那傻儿子就不光给人家提供印刷场地了,背不住他就糊里糊涂的跟着一块折进去了。
哎,有什么法子呢?金陵里共党渗透了多少人呀?哼,别说是金陵了。圣约翰怎么样?那是宋家子弟念书的地方啊,照样不少。再说北平那边,要造反上贝满,要丢人上汇文。你以为那丢人,就是吊棒子的意思,哼,一夜之间好好的一个孩子就找不着了,自此之后音讯全无,这种事在他们那种学校里举不胜举。
如今,这帮年轻人不知道他们脑子里在想什么,唉,算了算了,我也不操这心了,横竖我家没出共党,这就算是祖宗庇佑了。
那位颖小姐的事儿你也别操心了。但愿吧,但愿经过此事,她能够翻脸悔悟,迷途知返。至于以后的事情嘛,我都想好了,让陈颖她爹送她出洋,再把我儿子也带上。哼,我舍了个儿子,总不能还在舍学费吧,这些钱都应当由他们家来出。行了。行了,不怕不怕,这跟你没关系。睡觉吧,困了。明天一早我还得早起呢,你看着吧,4点多电话就得打过来。
啪的一下,老男人伸手把台灯关上了。接下来便是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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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关文娴根本就没睡,但不知为何,迷迷糊糊中,似乎又在做梦,她梦见自己走进了一个深邃的山洞里,里面的光线很暗很暗,地上无数的虫蛇蚁蟒。洞顶是万柄刀刃。文娴知道,此时的颖小姐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场景,那个柔弱的女孩儿啊,怎么会走入这么危险的困局之中呢?
那个曾被颖小姐称之为英文老师的赫承树。他长得那么秀丽温文。又能够下得去如此狠的手呢?
南京那边的陈部长看来是急疯了,估计这会儿正在到处打电话找人呢。而老陈却能稳稳当当的安然入睡。丝毫不为之动容。天呐,这得是多冷的血呀,连一丝恻隐之心都没有。
想想自己身边的,这是人还是鬼?想想他在俱乐部里和颖小姐那话语轻柔的交谈,满含亲切的笑容。可那会儿他就已经知道了,知道这个小女生马上就要掉入万丈深渊了,可他呢,连一个小手指都不想伸出来。对了,还有乐亨,乐亨是不是也被捕了?不可能单把他一个人甩下呀?即便是不动刑,这在那种地方走上一趟,这孩子不得吓死啊!一想到这,薇薇安的心疼的在滴血。可转过头再看看,老陈已经呼吸匀称,进入梦乡了。
太闷热了。这长夜什么时候过去啊?关文娴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了,自己好像躺在一个深深的墓穴里,旁边停着一具干尸,眼前挂着几挂蛛丝,什么时候才能跑出去呀?真想透一口气,透一口干干净净,清清亮亮的气呀。这里太压抑了,这太恐怖了,谁能帮帮我,帮我把身上的大石棺盖子推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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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混乱的一夜呀,不知哪个是梦,哪个是真,等他们被电话铃声再次惊醒的时候,薇薇安猛的一下坐起身来,心里砰砰地跳浑身无力之间,她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睡衣紧紧的贴着前胸,头发也全湿了,原来出了那么多的汗。
外面有些微光了,鸟儿也开始鸣叫了。拂晓时分,大概四五点的时候,一通急促的电话声又传来了……
这下小狐仙不敢动了,就坐在那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望着外面。这天终于亮点了,这一夜呀,太漫长了,太压抑了。身边的老陈也醒了, 他缓缓的起了身,皱着眉,不慌不忙的从旁边的小盒里拿出眼镜,戴上,然后使劲眨了眨眼,在嘴里嘀咕道:哼,我估计就该来了,好歹给了我几个小时睡眠。
老陈穿上拖鞋,噼里啪啦的走到旁边的卧室,拿起电话,喂喂,紧接着就是一阵沉默,然后是他那假惺惺的着急声:
是吗?是吗?哎呀,老弟你慢慢说,慢慢说。好好。我记下来,我记下来。你把几个地方都打听了吗?什么宪兵司令部,警备司令部。什么?哦,那也有可能呀!你别急,我给你分析分析。有可能啊,可能临时征用一个驻军的营地,对。以前我们也经常这样搞。那就是由上面的人亲自带队的。对对,不通过地方上。行行,你别着急!你放心,我给你跑。哎呀,说什么也得先把小侄女给捞出来呀,有什么事回头再说。那种地方怎么能呆人呢?哎呀,都这会子了。还攀什么交情?我告诉你,我就直接去找赫家,跟他们说。不放人国防订单,他家就别干了。你那个手下现在已经反水了,根本不可能听你一句话。只能拿这个威胁他。
行行,我马上去,我马上去北平。你放心,你放心,我给你一盯到底。我与此事共进退。24小时之内。我一定要把孩子救出来。对对对,你要注意身体。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多说了……挂了挂了!
咔吧。电话机撂下了。
老陈结束了自己的表演,脸都累了,说了那么多的话,他把腮帮子垂下来,然后扶了扶眼镜,扭身去了厨房,在那里不知翻腾着什么,随后只听到开冰箱的声音。
过了没多久,老陈举着一杯冰牛奶走进了卧室,站在门口说,微微呀,我今天得在外面跑一天呢。
啊啊啊,他伸了个懒腰:真够烦的!
说完这话,他又去了洗手间,紧接着从那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流水声,一会儿是水池里的流水,一会儿是马桶的流水,一会儿似乎又是花洒的水……
过了一阵子,陈焕章湿着头发出来了,用毛巾一边擦着头,一边低声说道:你接着睡吧,我就算是得开工了,今天得在外面奔走一天呢!
你去哪?
怎么也得去趟北平吧?假戏也得真唱呀!去北平替他捞人。他今天买不到飞机票。这家伙真够倒霉的,他最早也得今天晚上才能到天津。
你是去救陈颖吗?
这话从小狐仙的嘴里不受控制的轱辘出来了,不过等真说出来,她就后悔了,她知道这不是自己应该涉足的区域,那太危险了,自己不该往那儿伸腿呀。但,但还是忍不住,颖小姐那清新的笑容略带着腼腆的娇羞,和她对戏剧的热爱,对艺术的追求,那一幕幕,都展现在薇薇安的面前,她也就比自己小三四岁呀!和文萃差不多大吧!
她也喜欢巴洛克卷草纹。喜欢简奥斯汀的书。她的卧室里用的也是卷草纹与玫瑰的墙纸,这一切全都涌上来了。所以维维安控制不住自己了。
哦,我大概给他们打个电话。看看情况。
很显然,老男人也不愿意多说了,他在另外一个房间里,这会儿已经传来他扣西裤背带的声音了。
啪的一声,不锈钢的吊带卡子狠狠的抓住了西裤的边。
啪!另一个亦是如此!
7
那乐亨会不会也被抓起来呀?会不会被他们打一顿呀?老陈连自己的儿子都不顾了。
说这话的是老奶奶,这会儿大魔王已经走了,这片小小的孤岛,算是恢复了暂时的安宁,小狐仙实在是忍不住了,老陈刚一走,她就跑到对面把老奶奶叫来了,老小二狐全都坐在床上,手拉着手,睁着大大小小四只惊恐的眼睛,把昨夜的事儿一遍一遍的叨咕着。她们需要商量,需要安慰,需要思考与琢磨,这个巨大的窟窿呀,一个大大的黑洞,在那里呼呼的吸着风,会把谁卷进去呀?
老奶奶这会儿吓得不敢说话了。只是在那瞪着眼望着孙女。
而二小姐呢,此时倒是稍微的冷静了点,她侧着头,望着窗外跟那儿使劲的分析着:
我估计弄不好,老陈他儿子也得进去,总不能谁都抓,就把他儿子落下吧。但是进去之后也许不会受刑吧。
那颖小姐呢?
那就不好说了,我看老陈那意思,陈颖好像还是个骨干呢。
天呐,那姑娘我见过,那么瘦那么小,怎么就骨干了呢?她也没劲儿啊。
哎呀,奶奶这跟有劲没劲没关系,听说陈颖她们此次到天津来就是专门干这个事儿的。
不对呀,不是来天津吗?怎么又在北平了?
他们去北平开的会,他们的那个组织就在北平,然后再到天津这边来,哎呀呀,我也闹不清,闹不清了。
二小姐使劲晃荡着脑袋,好像要把那些恐怖的东西从脑子里全都清除出去,但是没有用啊!
她不言语了。本能的抱住了老奶奶的腿,好像又回到了小的时候,只要抱住大人的腿,所有的妖怪都不会追来了,自己就安全了。可正当二小姐眯着眼睛,靠在老奶奶身边享受片刻宁静的时候,突然一个闷雷响在耳边。
天哪,这事不会和咱家三儿有关系吧?
千金之躯何足惜,一世许国志难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