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十年中陈白尘自白

发布时间:2025-10-27 09:26  浏览量:3

远在鸭群产蛋旺盛期,L 部里忽然听到消息,说武 汉市有北 京鸭的雏鸭出售,便派专人前去采购,其意盖欲取代我们的鸭群。去的人还好,只选购了50只来,是一律纯白色的,倒也可爱。但由于还在童年,不能和我们鸭群同牧,便另派一位鸭倌负责饲养,我便不加过问了。但买来才过3夜,每夜便失窃三四只,或云是被什么馋嘴的野猫裹腹了。

更过几夜,只存半数了。领导上极为重视,让专人日夜看守,并另盖了一只较精美的小鸭栏以居之,这更显出它们地位之优越。但这位专责的鸭倌雷奔同志毫无经验,放牧时总要和我们同行,这自然不好拒绝。可这群小家伙却自视高贵,仿佛它们是来北平,就应高“人”一等,对我们鸭群--从年龄说应是老前辈嘛,却完全不放在眼里。它们自己抱成一团,不跟我们鸭群交往。仿佛种 族主义者的白人不肯与黑人交往一样。这很令人愤慨!但雷奔同志却为之解释说,小白鸭是儿童之辈,尚未懂事哩。这自然也是,便不管它了。

不料3个月以后,这群小小的北 京鸭居然长成9斤重的大鸭,比我们老麻鸭超重二三倍。这可能是雷奔亲自采集河蚌喂养之故,也可能是这一鸭种本来如斯。这都不管它。但领导说,京鸭长大了,应与我们的鸭群同牧,以省人力。这可使我为难拒绝呢,等于抗命;不拒绝,则两不平等的“鸭族”如何“和平共处”?其结果是无从抗命,坚决执行!但这群娇生惯养的小贵族,和当年殖民主义者白人一样,以其少数来欺压大多数的麻鸭群了。

虽然是同牧,同出同归,但在水中、在牧地以及列队时这20来只白种鸭总是自成一团,羞与麻鸭同伍;特别是饮水和喂食时,它们以身强力壮,总是抢先;在鸭栏里,它们也占领干燥而柔软的地带,不许麻鸭掺入。我气愤,每每对这些“贵族挥之以棒,踢之以足,但无济于事。麻鸭自己并不团结起来反抗,徒以“和平主义者”自命,其奈之何呢?但到更深人静,扪心自问:我在人们中间,又何尝不与麻鸭地位相似?而我辈黑 帮又何尝敢于起而反抗呢?我默然了。

以后,北 京鸭更加自由主义了,每每不等麻鸭群吃足,先就结队返航,也不把我这司 令放在眼里。我为了照顾大多数麻鸭,也只好听之任之;而如果走失,也可以证明领导上强迫同牧之不当。然而它们竟然也未失落过。不过,几个月后,这群小贵族倒是先遭殃了:它们虽然生得漂亮,有如花花公子,究竟不会生蛋,是种肉鸭--吃坯!而且体重9斤以后也不再增长,于是先进庖厨了!

但我们麻鸭的命运也并未好转。

第一,粮食紧张了。连里抱着“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主义,要鸭群自力更生,扣发饲料。殊不知职业养鸭家全年产蛋能达95%,是粮食喂出来的。原来每天喂三次饲料的,现在逐步减少。而尤其可恨的是工棚里有人养了几只大公鸡,它们以有尖喙故,可以从粮食堆里掏食吃,而未遭禁止;我们鸭群之显长而扁,是无从学样的。

而在我们傍晚以粮食饲鸭时,这些鸡还来 “打游击”,偷鸭食!我们的指挥棒,对鸡是不生效的!公公鸡的尖喙,又是鸭群所惧之武器,我们极为鸭群忧;这有限的饲料如何能再遭劫夺呢?但我们是杞忧了,鸭群却有对策。我们撒出饲料后,公鸡每每是捷足先得,连叼数粒以后,鸭群才向我围拢上来。但鸭群拥来以后,公鸡便被包围于鸭群之中;鸭子长而扁之喙的优越性显示出来了,它们可以就地铲食,完全不理会公鸡;而公鸡被密密层层的鸭群所包围,毫无置喙之余地,只得高昂其首,睁眼看着鸭群饱餐而不能再获一粒,并且困在群鸭之中,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其窘迫之状也是善画雄鸡者所不忍睹,而我辈鸭子则不禁拍手称快!自然,这种“鸭海战术”并不足以解决粮荒这一根本问题。

第二,是各连养鸭之风大盛,原来的一些放牧地既显得“粥少僧多”,而各连又来个“封建割据”,不让外连鸭群进入其禁 区。于是哪连的鸭子都闹饥荒,但谁又不肯先下马。

第三,更大的威胁是本地和外地--甚至远及湖南的职业牧鸭队来侵占牧场。他们技术高,经验足,而且具有闯江湖的本领,为我辈业余鸭倌所不敢招惹。鸭群相遇,每每产生混群之事,但人家鸭子混进来,他可以立刻认出,因为他们有暗记;我们的鸭子混过去,却无法追回。为此,我们另一位伙伴便硬作主张,也在鸭顶上各剪去一撮毛作为暗记。但为此闹得鸭群受惊一夜,第二天产蛋量猛跌几近于零。而鸭顶之羽毛,数日后便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