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接连克死三任丈夫后,我认命了 欠下的债,总归是要还的
发布时间:2025-07-22 06:59 浏览量:11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阿嬷的寿辰,虽说今时不同往日,可我还是绞尽脑汁想哄她高兴。
我宰了只从前舍不得吃的野鸡,用各种天然香料加以腌制,再裹上荷叶和黄泥,放在土灶里慢慢烘烤。
一个时辰之后,扑鼻的肉香馋得小妹口水直流。
正当我们准备大快朵颐之际,院里突然多了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姑娘。
小妹一脸吃惊:「秦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我是来给阿嬷贺寿的,我给她老人家做了一身衣裳,也不知合不合适。」
小姑娘礼数周全,连门都没进就朝着阿嬷行了个大礼。
阿嬷面色阴沉,语气十分不善:
「难为秦姑娘还记得我这个死老婆子,如今我的衣食起居都由怜丫头一手操持,不敢劳外人费心。」
一句「外人」让小姑娘身子一颤,眼泪忍不住簌簌而下。
我瞧得一头雾水,只能偷偷向小妹询问情况。
原来这姑娘名唤秦玥儿,是阿嬷娘家的侄孙,自小聪明伶俐,深受老太太的喜爱。
为了能将她长久留在身边,阿嬷早早定下一门娃娃亲,将她许配给四郎。
可赵家发生变故之后,秦家第一时间上门退亲,丝毫不顾念阿嬷多年的眷顾。
「阿嬷,我知道你恨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四哥哥,可父母之命大过天,我根本没有选择。」
「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听说你爹娘在给你议亲,若让人知道你与赵家还有往来,指不定会传出什么污言秽语。」
「阿嬷……」
秦玥儿还想说些什么,阿嬷已经扭过身子,再不看她一眼。
7
这段插曲并未影响小妹吃鸡的兴致,若不是我拦着,她怕是要连骨头一起吞下。
「嫂嫂,你可真厉害,这绝对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烤鸡!」
我嗤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
「小馋猫,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你觉得不好吃的?剩下的几只鸡要留着换粮,你再拍马屁也没用。」
「嫂嫂,我说得是真的,可惜镇上的酒楼不招女师傅,否则凭你的手艺,一定能大杀四方。」
小妹夸张的神情令我心中一动,我一直在想挣钱之道,或许这会是一条路子。
说干就干,我和小妹起早贪黑在官道旁搭起一间简易的柴棚,再垒起一口土灶,趁着晌午行人最多之时开始生火。
第一天开张,我心里也没底,就先腌了两只鸡。
没过一会儿便有车队循着香味找来,打听这是什么珍馐美馔。
烤鸡出炉的一瞬间,几个大汉犹如饿虎扑食般冲上来,从我手中夺过烤鸡,不管不顾地塞进嘴里。
我有些傻眼,小心翼翼地询问味道如何。
「你这小妮子做事不地道,我们这么多人等了半天,你就拿两只鸡打发我们,多做点会累死吗?还是怕我们给不起钱?」
我与小妹相视一笑,此事就算是成了。
第二天我将剩下的八只鸡全都宰了,没到饭点就被哄抢一空。
小妹数钱数到手抽筋,哈喇子流了一地。
「别傻乐了,快随我去集上买鸡,否则明天就没生意做啦!」
如今我们改行卖烤鸡,自然没有时间再上山打猎。
不过这也不是大事,集上的山鸡最多三十文一只,制成烤鸡便能卖八十文,中间的利润依旧可观。
在我和小妹的努力之下,烤鸡的销量节节攀升,平均每天都能卖出二十只左右。
顺心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王虎这个泼皮就再一次闹上门来。
「我大哥说得没错,女人就是口是心非,你处心积虑把摊子摆在我家食肆对面,是不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
「你放屁!」
小妹气到浑身发颤,操起烧火棍想要将他赶走,却被王虎一掌推倒在地。
「死丫头,我看在小娘子的面上给你几分颜色,你可别蹬鼻子上脸!」
王虎捏了捏拳头,转身又换了副面孔:
「没想到小娘子还有这么好的手艺,我大哥说了,你要是肯嫁给我,就把王家食肆交给你掌管,以后你就是王家的大掌柜,我们兄弟俩全都听你差遣!」
「大掌柜?」
我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
「王虎,你不会真当我是傻子吧?自从你爹娘去世之后,食肆的生意就一落千丈。你们兄弟二人沉迷酒色,这些年一直入不敷出,谁嫁给你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大哥说得没错,你们几个臭娘们就是故意来抢我王家的生意!」
被人扒了面皮,王虎也不装了,三两下将桌上的杯碗砸个稀碎。
「识相点赶紧滚蛋,否则别怪我心狠手毒!」
一番威胁过后,王虎扬长而去。
8
小妹眉头紧锁:「嫂嫂,这可咋办啊?」
「别怕,这里又不是他王家的地盘,他没有资格撵咱们。如果他敢用强,咱们就报官,我就不信这世上没有王法了!」
在我的坚持下,第二天生意照旧,王虎来看了一眼,扭身走了。
我以为此事就此作罢,谁知当天夜里突发一场大火,将我们悉心搭起的柴棚烧得干干净净。
「是王虎,一定是他干的,这个畜生,我跟他拼了!」
失去理智的小妹捏着拳头,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不承想却和一个同样瘦弱的身体撞个满怀。
「不行,你们不能去!」
听完事情的原委,秦玥儿当即摇头反对。
「王家明摆着仗势欺人,你们两个弱女子根本奈何不了他们。」
「放火行凶,与匪盗无异,我们好不容易找个糊口的营生,就这样毁了,如果放任不管,以后还有半分活路?」
思来想去我决定报官,可刚一开口那些捕快就愀然变色,拿着大棍将我们赶出。
经好心人提点我们才知晓,原来王家老大与主事的宋捕头是拜把子兄弟,俩人好得恨不能穿一条裤子。
「难怪他们如此嚣张,原来背后还有这个靠山,嫂嫂,咱们的生意怕是做不成了。」
看着小妹一脸沮丧的模样,我心里也不好受,这世道早已是牛鬼蛇神的天下,普通人想堂堂正正地活着真的很难。
「小妹别急,这事交给我,我给你们想法子!」
即便秦玥儿拍着胸脯保证,我们也没放在心上。
用小妹的话说,她这位表姐如今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为了寻一门比赵家更好的亲事,秦家手段用尽,最后竟搭上开猪肉铺的荣家。
凭着一把削铁如泥的杀猪刀,荣家也算吃喝不愁,只可惜唯一的儿子荣丁生来痴傻,二十好几的人,整日只会抱着半拉猪头傻笑,任谁看了都只有摇头的份。
「阿嬷说,秦家叔婶是被猪油蒙了心,竟把亲闺女往火坑里推,表姐要是真嫁过去,这辈子就完了。」
小妹与秦玥儿相伴多年,情义深厚,虽说为了退亲之事生出隔阂,却还是不愿看她遭此厄运。
然而该来的总是会来,前后不过十日,我们就收到秦家的定亲礼。
看着秦玥儿喜气洋洋的模样,小妹气得把手里的喜饼摔在地上。
秦玥儿不以为意,扯着我俩的胳膊一路飞奔。
我俩很快就傻了眼,之前搭建柴棚的地方不知何时起了三间大瓦房,里面摆满桌椅板凳,还有两口巨大的炙炉,同时烤上一百只鸡都不成问题。
「我马上要嫁人,以后恐不能再相见,我让爹娘买下这块地,盖起这间铺子,就当是回报赵家这些年对我的恩惠。」
小妹从震惊中回过神,拼命地摇头: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你爹娘一向爱财如命,他们如何能肯?」
秦玥儿低头不语,我想到什么,连忙撸起她长长的袖摆:
「秦姑娘,你是以命相逼,才换来这间铺子……」
那道殷红的伤口格外刺眼,我和小妹都不忍直视。
秦玥儿咧嘴一笑:「比起荣家给的聘礼,这些不过九牛一毛,这笔买卖他们不亏。」
「我不要这间铺子,更不要你嫁给那个傻子,趁着此刻没人,秦姐姐,你赶紧跑吧!」
小妹焦心如焚,只想让秦玥儿脱离苦海。
秦玥儿摇摇头,眼底是一片悲凉的决绝:
「我要是跑了,荣家岂会放过我爹娘?小妹,你不必为我担心,我已经想通了,这世上除了四哥哥,嫁给谁都是一样的。」
「秦姐姐……」
「我和爹娘说好了,只要我还活着一天,这间铺子就免费给你们用。姚娘子,赵家以后就拜托你了!」
我郑重其事地应下:
「秦姑娘重情重义,这间铺子就当作你的入股之资,以后我们赚的每一文钱都有你的一份。」
秦玥儿本连连摇头,我催促小妹立好文书,拉着她盖下手印。
有了这间铺子,生意更上一层,王虎来找过几次,可碍于这里是秦家的私宅,只能骂骂咧咧地走了。
9
时间滚滚,两年匆匆而过,我们手里攒下一笔钱,便想着将老宅赎回。
王家食肆的生意越发惨淡,经常十天半月不开张,听人说王他们走上我爹的老路,成为各个赌场的常客。
我在老宅门口蹲了好几天,终于见到满身酒气,一步三摇的王虎。
「这事我做不了主,得我大哥拿主意,你待明日再来谈吧!」
与弟弟的粗鲁莽撞不同,王龙性格阴鸷,为人诡诈,灰白的眼珠像死人般停滞不前。
我不想和他们多费口舌,直接开出双倍的价钱。
「只要你把那样东西交出来,我立刻把宅子还给你!」
王龙阴阴一笑,让人惊起一层鸡皮疙瘩。
「东西,什么东西?」
「你不用装傻,赵家四郎机敏过人,决不会让祖业陷入失传之境,他在临行前夜与你秉烛畅谈,定是许以重托。」
我点头表示赞同:
「四郎的确拜托我照顾阿嬷和小妹,这两人是他的至亲,在他心里重达千斤。」
王龙气得鼻子都歪了,王虎冲上前一把揪住我的衣领:
「小贱人,拿我们当猴耍呢,识相的赶紧把酒方交出来!」
「酒方?」
我猛地一拍脑门,原来这两人一直在觊觎赵家的酿酒秘方。
王龙的眼神像一条黏腻的毒蛇,死死地盯着我的脸:「你敢说它不在你手中?」
我毫不客气地甩给他一记白眼:
「赵家四郎恨我入骨,留我在家实属无奈之举,又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
王虎手下一顿,满脸失望:
「那间破柴棚早就被我翻烂了,该找的地方也都找遍,或许酒方真的不在她们手里……」
「不可能!」
王龙暴怒而起,一拳捶碎半块桌角:
「爹临死前交代,一定要把酒方弄到手,有了它,王家便能世世代代吃穿不愁!我们已经做了那么多,岂能半途而废,就算把赵家全部灭门,我也要拿到方子!」
我心头一颤,被他眼里的狰狞与杀气吓到连连后退。
王虎伸手抓住大哥的肩膀,低声劝他冷静。
王龙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转瞬间又发出一声怪笑:
「开个玩笑,小娘子不必当真,我还是那句话,想要老宅就拿酒方来换,否则哪天我一不高兴点把火,这百年老宅就灰飞烟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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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嬷听完事情的原委愤怒不已:
「我早就知道王家心存不轨,做他的春秋大梦,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他们得逞!」
「酒方是赵家至宝,四哥出门在外带着总归不便,会不会真的藏在家中?」
奶孙俩思索片刻,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我。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若是不信,我可以赌咒发誓。」
我两手一摊,心生无奈,这个赵四郎真是会给我找麻烦。
「我们自然是相信嫂嫂的,就算方子在嫂嫂手里也无妨,你是赵家的媳妇,四哥不在,你就是这个家的老大,我和阿嬷都要仰仗你呢!」
从前赵家宽裕时,曾请过一位先生到家中教授四郎,小妹也跟着习得一些皮毛,举手投足像唱戏一般,惹得人忍俊不禁。
想让王家归还老宅怕是不易,商议过后我们决定另起新宅。
我找到镇上最出名的泥瓦匠董路,他才年满十八,可谁见了都得称一声老师傅。
他是我们的头号客人,几乎每日下工都要来砍上半只烤鸡。
闲暇时我也会和他聊上两句,他和我一样从小没爹没娘,跟着做瓦工的叔伯当学徒,日子过得十分简单。
听说我要盖新房,他比我还要兴奋,推掉别的差事专职给我当军师。
这可帮了我大忙,我决定给他双倍工钱,再送一张免单卡,以后店里的烧鸡随便吃。
可小妹对董路的态度却冷若冰霜,即便他为了盖房忙得脚不沾地,也换不来她一句好言。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嫂嫂,你可别被他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丫头大了心思重,我只有哭笑不得的份。
「四哥临走前特意交代,要我替他守住你,在他没回来之前,你可不能被别人拐跑!」
「赵姑娘此言差矣,你嫂嫂虽然嫁进赵家,但并非某人私物,她有权利选择自己人生,谁也没有资格阻拦。」
小妹脸色涨红,却又争辩不过,只能跺脚离开。
我向董路道谢,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能说出这番话着实不易。
「我生来命硬,不宜与人牵连太多,姻缘于我就像是天上的浮云,此生不再奢求,如今我唯一的心愿就是照顾好阿嬷与小妹。」
即便我言明心迹,董路的态度却一如既往。
在他的辛苦操持下,我们总算赶在立冬之前搬进新宅。
两进两出的农家小院,虽比不上老宅气派,可对比那间四面漏风的柴棚,一切都恍如隔世。
11
又是一年春日到,阿嬷每天都守在村口的老槐树下,久久不愿离去。
我知道她是在等四郎归来,三年之约已近,我们心底都生出了新的希冀。
可谁能想到一朝惊变,噩耗传来,赵家的天彻底塌了。
「这件衣裳是你家四郎闭眼之前交给我的,他说这辈子再也回不来,请家中亲人各自珍重。」
刘扁担面无表情地传达着逝者的遗言,作为一个东奔西走的卖货郎,这些年他干惯了这样的差事,生离死别在他眼中都是再正常不过。
阿嬷抱着那件熟悉的长袍哭到闭气,好在秦大夫及时赶来,才抢回一条命。
「骗子,你这个大骗子!你说我四哥死了,为何不把他的尸首带回来?一件衣裳能说明什么?指不定是你从我四哥那里偷来的!」
「笑话,兵荒马乱,狼烟四起,活人尚且无法自保,谁有工夫去管一具尸体。我已仁至义尽,你们可别不知好歹。」
刘扁担没工夫和一个小丫头纠缠,也不想和在此地多留。
我匆忙塞给他一包碎银,他说得没错,乱世求生,谁都不易。
在董路的帮助下,我为四郎建起一座空衣冢。
下葬的第二天,王家兄弟俩突然现身,将四郎的坟头扒个稀烂。
「畜生,畜生,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小妹气得浑身颤栗,我只能将她紧紧抱住。
「你们还在找那张酒方?」
「小娘子是个聪明人,要不咱们一起联手,日后赚了银子五五分账!」
「我呸!」
我对着王虎的脸狠狠啐了一口。
「赵家先祖在上,犯我祖坟者,必诛九族,你们天良丧尽,就等着倒大霉吧!」
话虽如此,可大家伙心里都清楚,王家兄弟是最凶狠的恶狼,绝不会被三言两语吓倒。
「四郎一走,他们再无顾忌,就凭我们三个妇孺,根本守不住这个家。怜丫头,你就跟董家小子走吧,他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日后定会对你好的。」
阿嬷整个人奄奄一息,若非放心不下我和小妹,她怕是早就随四郎而去。
「我不去,我哪儿也不去,阿嬷,您只需静心安养,其他的都交给我。」
我下定决心和王家死磕到底,首当其冲就是将董路撵走,他为我做的已经够多,我不能再连累他。
夜半三更,外面果然有了动静,我和小妹握紧大锤,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
「哎哟喂,谋杀亲爹啊……」
熟悉的怪叫让我浑身一颤,手中的铁锤应声落地。
董路去而复返,还带回多年不见的阿爹,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我有些发蒙。
「老子大半夜来救你,你就这样回报老子的?还不赶紧去拿药,我还要靠这张老脸行走江湖呢!」
我呆呆地走了两步,突然意识到不对,一路跑到后门,果然看到王家兄弟像烂泥般瘫在那里。
「有哪个翻高头的会走大门?两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还想保家护院,真是笑死人了,今晚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你们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姚娘子,你爹真的很厉害,我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他就已经将这两人放倒!」
董路竖起大拇指,眼中满是崇敬。
我一脸不屑地撇撇嘴,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下作手段,得意什么。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卖闺女的钱都花完了?」
阿爹老脸一红,整个人不复方才的气势。
「这里是我的家,我为何不能回?你这个死妮子,嫁了人就六亲不认,我辛苦养你一场,还指望你给我养老送终呢!」
我冷冷一笑:
「不是嫁,是卖!做生意讲究钱货两清,你可不能出尔反尔!」
董路没想到我们父女一见面就针锋相对,只能想办法转移话题。
「这两个贼人该如何处置,待他们醒来事情可就难办了。」
「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小妹操起一把镰刀,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迟迟不敢下手。
「小兔崽子,滚一边去,你当杀人如杀鸡般容易呢?他们要是死了,我们都活不成!」
我爹招呼董路将两人拖至路边,不一会就有几个驾着马车的黑衣客来接手。
「那是……汪麻子的手下?」
「这两个怨种欠了汪麻子一大笔赌债,他早就想收拾他们,今日咱们就送他一个顺水人情。」
这夜过后阿爹便住了下来,我知道撵不走他,只能警告他不要再沾赌。
我可以给他养老送终,却不能原谅他带给娘亲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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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已去,留下的人还要继续生活,烤鸡铺重新开张的第一天,店里就迎来了一个奇怪的中年妇人。
她要了半只烤鸡,闭着眼睛一顿胡塞,脸上的神情痛如奔丧。
我正疑惑是不是盐撒多了,妇人突然身子一僵,直直地栽倒在地。
死了……
烤鸡铺毒杀客人的消息一经传出立刻掀起轩然大波,吃过的客人个个后怕不止,毕竟谁也不想为了一点口腹之欲枉送性命。
几年前赵家酿制毒酒的旧事也被翻出,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一家子惯犯,若不严惩天理难容。
宋捕头顺应民意,以雷霆手段将我和小妹抓捕归案,不经审判直接定罪,五日之后当街问斩。
「一切都是我做的,求求你放了小妹,所有的罪责由我承担!」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喊冤已是无用,我只希望小妹能够逃过此劫。
「天无绝人之路,姚娘子何必如此悲观,只要你乖乖配合,本捕头倒是可以想办法留你们一命。」
宋捕头脸上的笑容阴森诡异,电光石火之间我已明白了一切。
「你和王家兄弟是一伙的,你们故意设下圈套,就是为了赵家的酒方!」
「宋兄,你现在该相信了吧,这个小贱人狡猾如狐,浑身上下长着八百个心眼子,想对付她可不容易哩!」
王龙王虎从黑暗中走出,望向我的眼神充满愤恨。
汪麻子讨债不成,只能留下他们两根手指,这笔账自然被算在我头上。
「对付美人总要费些心思的,你们两个莽汉折腾这些年,害了赵家好几条性命,结果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宋捕头的话令我如遭雷击,好半天才回过味。
「赵家三兄弟都是你们害死的?」
王虎神情得意:「没错,谁让他们不听话,小命都没了,留着方子又有何用?」
「无须与她多言,宋兄这里有许多宝贝,挨个给她试一遍,我倒要看看她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王龙拉来一排奇形怪状的刑具,只一眼我的背心便已湿透。
我只是一个肉体凡胎的弱女子,经不起这些刑具的折磨。
我对赵家的酒方一无所知,给不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此时此刻我已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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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大夫活到这把年纪,没承想会在同一个人身上栽两次跟头,看着我悠悠转醒,他直接跪地磕头,感谢神明。
「我的小姑奶奶,你这刚烈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说抹脖就抹脖,说撞柱就撞柱,我一个乡野郎中,硬生生被你逼成华佗转世,可怜我这把老骨头,真真是吃不消啊……」
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家里。
「秦大夫,我是不是在做梦?」
「嫂嫂没有做梦,我以性命担保,从今往后再没有人能伤害你!」
恍惚之间一个身材高挑,面容冷峻的年轻男子出现在床前。
我眯着眼睛凝视良久,终于在他的眉眼之间找寻到一丝熟悉的感觉。
「你是……四郎?你竟然还活着!」
赵四郎看着我额上的伤口,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良久竟然「咚」地一声单膝跪地:
「对不起,是四郎回来得太迟,让嫂嫂受苦了……」
我重伤未愈,无法动弹,只能艰难地朝他伸出手:
「四郎能回来已属万幸,阿嬷和小妹只怕是欢喜疯了……对了,小妹在何处,可曾受伤?」
「嫂嫂放心,小妹无碍,只是受了点惊吓,阿嬷正陪着她。」
我稍稍松了口气:
「四郎是如何把我们救出来的?宋捕头心狠手毒,与王家兄弟沆瀣一气,断然不会轻易罢手。」
四郎一声冷哼:
「他们机关算尽,就是为了我赵家的酒方,大不了给他们便是!」
「什么?你把酒方给他们了,这怎么可以!」
我身子一歪,竟直直地跌在四郎怀里。
「嫂嫂别急,这三个畜生黄泉路近,就算得到方子也是无用。」
我越听越迷糊,四郎却骤然发力,将我横抱而起,大踏步地朝外走去。
「四郎,你这是做甚?快放我下来,让旁人看见成何体统……」
我的反抗毫无作用,三年的磨砺让他从一个黄骢少年成长为一个雄狮般的男人,他的肩膀是那么宽厚,胸膛是那么火热。
感受着耳边喷薄的气息,我心中竟涌出一丝前所未有的悸动。
我为自己有这种想法感到羞耻,只能闭上眼睛做个缩头乌龟。
四郎抱着我重回地牢,浓重的血腥气令人几欲作呕。
一阵微弱的哀鸣传来,我发现角落里蠕动着三坨血肉淋漓的肉团,隐约能瞧出一丝人形。
正当我瞠目结舌之际,几名身穿盔甲的士兵脚步铿锵行至身前,齐刷刷拜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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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已经认罪,该如何处置还请大将军示下。」
「大将军?什么大将军?」
我觉得脑袋更晕了,只能紧紧攀着四郎的脖子。
「割掉耳鼻,折断手脚,悬于市集,切记要吊一口气,不能让他们死得太痛快。」
四郎平静的面容下隐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肃杀,顷刻间就能夺人性命。
「恶人伏诛,嫂嫂可安心,余下的事交给四郎……」
男人低沉的嗓音有着蛊惑人心的魔力,很快我便伏在他的胸口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外面已然换了一副天地,四郎带着亲兵接管整个府衙,将为祸乡里的贪官和恶霸一网打尽。
深受其苦的百姓如蒙大赦,顷刻间赵家四郎就被供上神坛。
原来多年前赵家曾为四郎请过一位先生,此人表面上是个漂泊异乡的穷苦书生,真实身份竟是流落在外的镇南王世子。
四郎离家之后便去投奔这位师父,彼时南境告急,战火不断,为保家国平安,世子亲自挂帅,身先士卒,九死一生。
赵家四郎受其感召,从运送粮草的走卒做起,一路披荆斩棘,血流如海,立下累累战功,终被镇南王请封为正二品南中大将军。
「为了这个称号,四哥不知受了多少痛,半年前他在战场上遭人暗算,坠入深崖,恰巧遇到路过的刘扁担,刘扁担见他没了气息就以为他死了,匆匆赶来报丧……」
正所谓一朝成名天下知,可荣耀背后的血泪辛酸又有谁会关心。
「你这丫头,何苦要惹你嫂嫂伤心,如今她的身子才是咱家的头等大事。这些年你嫂嫂含辛茹苦,多有亏空,刚好趁此机会悉心调养一番。」
「光调养身子可不够,还得把嫂嫂的下半生一并安排了,不仅要让她衣食无忧,尽享富贵,还要让她欢乐无极,幸福圆满!」
「这有何难,赶明让你四哥在军中打听一下,找个人品贵重,有才有貌,体贴周到的未婚儿郎给怜丫头做夫婿,如此也算有了依靠。」
「这种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除了我四哥,恐怕再没人能够符合要求……」
15
两人正聊得起劲,四郎突然进门,怀里还抱着一个遍体鳞伤的年轻女子。
「秦姐姐!」
自从秦玥儿嫁人之后,我便再没有见过她,倒是小妹每隔半年会登门一次,送上分给她的红利。
每次相见她都春光满面,如今想来不过是自欺欺人。
「荣丁是个不能人道的畜生,表妹这几年一直被关在猪圈里,动辄打骂,受尽欺凌……」
看着秦玥儿掩面痛哭,四郎眼中闪过一丝哀色。
这个女子不单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还是他曾经的未婚妻,如果没有那些变故,两人只怕早已结为连理。
秦玥儿留在家里养伤,几年的磋磨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情,她不复往日的天真活泼,变得杯弓蛇影,战战兢兢。
为了让她安心,四郎利用所有闲暇时间陪伴左右,一起回忆儿时的趣事,久违的笑容终于在她脸上重现。
在众人的唾弃声中,王家兄弟咽下最后一口气,尤不解恨的村民将他们的尸首丢进乱葬岗,任由野狗撕咬。
我们回了一趟赵家老宅,里面的陈设都已尽力修复。
小妹突然想起一事:
「四哥,你到底把酒方藏在哪里,为何王家兄弟找了几年都找不到?」
四郎带着我们来到祠堂,灵牌后供奉着一座小小的神龛,拉开神龛下的暗盒便是一张陈旧的黄纸。
传家之宝就这样漫不经心地搁置在此,偏偏那两个胆虚的贼人根本不敢踏足。
「大仇得报,三位兄长可以安息了。」
四郎从怀里取出将军令,恭恭敬敬地奉在灵前,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成就,而是整个赵家的荣耀。
当着三位先夫的面,我朝四郎盈盈一拜,向他讨要休书。
我已兑现承诺,终于可以卸下重担,换回一个自由身。
「你就这么急着要与赵家撇清关系?」
眼前的男子突然翻脸,话音中带着尖刺。
我微微愣神:「四郎这是何意,这不是我们早就说好的吗?」
「若我此时将嫂嫂休弃,世人会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我忘恩负义,为了我的官声,请嫂嫂多忍耐一阵吧!」
四郎大袖一挥,黑着脸转身而去。
16
秦玥儿身子转好,秦家爹娘再三登门,要将闺女接回家中。
一开始阿嬷并不同意,还痛斥他们卖女求财,奈何两口子一直痛哭忏悔,跪地苦求。
这几年他们饱受儿子儿媳的嫌弃,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最艰难时连口热饭都吃不到。
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开始怀念那个乖巧疼人的闺女,如果老天再给一次机会,他们一定拼尽老命弥补。
阿嬷终究还是心软了,和四郎商议拿出一大笔银子,以玥儿的名义购置房屋田产,让她无论人在何处,都有立身之本。
可秦玥儿的反应却异常激烈,竟然趁着天黑投井,万幸被四郎及时拦下。
「四哥哥不必救我,我自知是残破之身,没有资格留在四哥哥身边。与其遭人嫌弃,还不如死了干净!」
「表妹何出此言,你我从小一同长大,情谊非他人能比,谁敢对你不敬,我第一个不答应!」
秦玥儿惨然一笑:「四哥哥若真的心疼我,为何要将我送走?」
「我是为你考虑,你还年轻,应该开始新的生活……」
「我该开始新的生活,那她呢!」
秦玥儿骤然回首,一双幽怨深重的泪眼,看得我心头一颤。
四郎眉头紧锁:「此事和嫂嫂何干?她既嫁入赵家,便是我的至亲,我自会对她负责。」
「四哥哥什么时候学会说谎了?今日当着众人的面,你敢发誓你心里只把她当成自己的嫂嫂,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
秦玥儿语出惊人,作为当事人的我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反倒是小妹怒气冲冲地站了出来。
「秦姐姐休要胡言!我四哥襟怀坦白,光明磊落,我嫂嫂更是世间第一干净人,我敢以性命起誓,他们之间绝无半点攀扯。」
秦玥儿并未理会小妹的斥责,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四郎,定要他给出一个答案。
四郎双拳紧握,眼中似有无数情绪在翻涌,就在他下定决心要开口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天的锣鼓。
17
「恭喜大将军,贺喜大将军,镇南王念您人品持重,忠勇无双,特向圣上请旨把爱女邵阳郡主赐您为妻,您赶紧收拾收拾去前头接旨吧!」
一帮副将激动得热泪盈眶,大将军出身寒微,根基浅薄,即便官居二品,在那些世家大族眼里依旧是上不得台面的泥腿子。
如今他能成为镇南王的乘龙快婿,一切便峰回路转,从此再无人敢轻看,于仕途之道也是大有裨益。
四郎被这天降大喜给砸蒙,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什么邵阳郡主?四哥哥可曾见过?娶妻是人生大事,怎能如此草率,万一她长得尖嘴猴腮,面目狰狞,也要逼迫四哥哥娶她吗?」
「小姐慎言!天子赐婚何其荣耀,一般人做梦都不敢想。您放心好了,邵阳郡主才貌双全,十二岁就已名动京都,若不是大将军几次三番救世子性命,镇南王也舍不得割爱!」
众将说完便一窝蜂地推着四郎离去,望着他僵硬的背影,我心里只觉得一阵刺痛。
「嫂嫂,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我用尽力气摆摆手,示意小妹先将秦玥儿扶起。
「哈哈哈……哈哈哈……」
秦玥儿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凄厉又心酸。
「当了将军又如何,还不是和我一样要错失所爱,姚娘子,你是个聪明人,你说说我们两个到底谁更可怜……」
圣旨一下四郎很快就要入京,阿嬷和小妹必然要与他同去,秦玥儿也已归家,唯独我的处境十分尴尬。
并非我厚着脸皮强留,相反我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想离开。
无奈阿嬷和小妹都不答应,四郎更是摆出一张臭脸,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肯说。
正当我无所适从之际,阿爹背着包袱出现在我面前,不由分说拉着我就走。
「你欠赵家的早已还清,既然留在这里不痛快,那就跟爹回家,我倒要看看他赵四郎凭什么阻拦!」
阿爹难得靠谱一回,我漂浮的心突然就落了下来。
都在同一个村子,我竟不知姚家的两间土屋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座繁花似锦的大院子,看起来甚至比赵家老宅还要宽敞。
阿爹吞吐不清,我却已经猜出这是四郎的手笔。
「这几年你为赵家付出那么多,拿他一座宅子也是理所应当。不过爹还是听你的,你要是不同意,咱们立马拍屁股走人。」
「不必。」
我轻轻一笑,恩怨两清,互不相欠,如此甚好。
18
离开赵家之后,日子一下清闲起来,我本想做些糊口的营生,却遭到阿爹的反对:
「阿爹混账了一辈子,如今才算明白,一个男人若连自己的妻儿都养活不了,那就不配活在世上。借他赵四郎的光,阿爹也能做些小买卖,大富大贵不敢想,可让你吃饱穿暖还是绰绰有余。」
这就是传说中的浪子回头,欣慰之余我感到深深的遗憾。
我想到早死的娘亲,那些艰难的岁月里她渴求的不过是夫君的些许怜爱,只可惜穷尽一生都没能得到。
唏嘘间一只大手拂过我的脸庞,生硬的老茧刮得人一个激灵。
「四郎,你怎么来了?」
短短几日,赵家四郎憔悴不少,眼底布满密密麻麻的血丝。
「我明日就要走了,临行之前还是想来见见嫂嫂。」
「这么快?」
一阵说不出的难过涌上心头,这一别山高水远,此去经年,重逢无期。
「嫂嫂若是不舍,可与我们同去……」
「不,没什么不舍得。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做了大官,阿嬷和小妹也能跟着享福,我心里高兴呢。」
我从柜里取出两身新制的棉衣,听说京都城的冬日很长,或许能够派上用场。
「嫂嫂为何这般吝啬,其实我也需要一件新袄。」
我一个愣神,随即便笑着摇头:
「四郎惯会说笑,你现在可是大将军,想穿什么没有,我粗手笨脚的,就别上赶着丢丑了。」
「不一样,一针一线缝生死,千金万两织情义,再昂贵的华服都比不上。」
四郎嗓音低沉郁积,仿佛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这有何难,等你成亲之后,郡主娘娘定会亲手为你缝制衣衫。不仅如此,她还会为你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你们夫妻俩一定要和和美美,携手共度,以慰三位兄长的在天之灵。」
「你真的想让我娶她?」
四郎突然抬起头定定地望着我,那澄澈的眼神如同深山中的一泓清泉,让人无所遁形。
我还没想好该如何作答,他却弯下腰,双手奉上一纸休书。
「自从我归家,嫂嫂便一直刻意疏远,我知道你是顾及我们的身份,寡嫂与夫弟,本该避嫌守礼。」
「从前我一直不肯给你这封休书,是怕没理由再把你留在赵家。可如今我想通了,拿了这封休书,你就不再是我的嫂嫂,那些世俗礼教便奈何不了我。」
「你,你想做什么?」
我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地退开一步。
「无他,只是想完成一个多年前的约定!」
四郎说完一吐胸中的郁结,大笑着转身离去。
19
我辗转反侧一夜,依旧没想明白他所言何意,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追问,却只看见一队车马疾驰而去,扬起漫天的尘土。
「你还是来了,也不枉这些年四哥哥对你的一腔执念。」
秦玥儿已经重拾心境,恬静的面庞不见一丝悲苦,往事种种都成为过眼云烟。
我祈求她把话说清楚,我已经预感到自己错失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
「那一年四哥哥刚满八岁,家人都希望他好好读书,可他偏偏迷上了兵法,经常躲到深山老林里排兵布阵。金秋时节毒蛇频出,四哥哥不幸被咬伤,垂危之际,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甘冒大险,以口吸毒,这才捡回一命。」
我听得一头雾水,实在想不出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秦玥儿用力跺脚,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意思。
「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那个小丫头就是你啊!」
一道闪电从脑中闪过,顷刻间那些画面就变得有棱有角,在我的身体里横冲直撞。
「这些事是四郎告诉你的?」
「他酒醉后误把我当成你,拉着我的手说了一整夜。从前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冷情之人,最后才发现他把所有的深情都留给了你……」
在我的逼问下,阿爹面露愧色,终于袒露实情。
那年除夕,追债的人将阿爹堵在家里,拿着铁斧要砍掉他一条腿,我哭喊着上前阻拦,却被人一脚踹飞。
我的脑袋遭受重创,虽于性命无碍,却莫名丢失了一整年的记忆。
阿爹的话像一条鞭子,径直抽打在我的心上,痛得我放声大哭。
「对不起,都是阿爹的错,是阿爹没照顾好你……」
阿爹手足无措地道歉,可他却不知道我心痛的并非自己,而是那段无法弥补的过往。
20
不知不觉寒冬又至,董路和秦玥儿拎着刚出窖的新酒来请我品鉴。
四郎临走之前将赵家的传世酒方赠与乡亲,如今家家户户皆以酿酒为业,就连空气中都飘着一股醉人的酒香。
「大雪封山,铺里的生意却好得不得了,今日要不是我提早打烊,恐怕又没时间来看你!」
如今我很少出门,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家里做针线,烤鸡铺也交给秦玥儿打理。
毫不意外她比我做得更好,原本的小铺面已经变成了大酒楼,就连董路都被她招至麾下,整日跟着她跑前跑后。
「我哪有生意重要,您还是多挣点银子,年底多给我些分红,让我心安理得地做个米虫!」
「你这个骗子,当初是谁告诉我女子也要自强自立,亏我还一直把你当成榜样,你这么做如何对得起我?」
秦玥儿边说边张牙舞爪地扑上来,胡闹了好一阵才将我放开。
「明日傍晚我要在酒楼办一场庆功宴,你作为开山元老务必到场,如果你不去我就让人八抬大轿来请!」
没等我开口,秦玥儿扭着身子走了。
董路意味不明地望着我,似乎有话要说,可窗外人一声咳嗽,就吓得他一溜烟跟上。
重色轻友,不足为谋!
吐槽归吐槽,第二日我还是乖乖出门,毕竟大金主是不能得罪的。
到了地方我才察觉出不对,偌大的酒楼空空荡荡,别说客人,就连迎宾的小二都不见一个。
我摸索着往后院去,无奈天色太暗,一不小心绊到桌腿。
眼看就要摔个结实,却不知从哪里伸出一条坚实的臂膀,一把将我捞入怀中。
熟悉的气味缓缓萦绕,我的心就像翻滚的洪水,一个小小的缺口,就将堆砌已久的堤坝摧毁殆尽。
「四郎……」
赵家四郎咧开嘴,露出两颗俏皮的虎牙。
这一刻他不再是肩负血海深仇的家主,也不是胸怀大义的将军,而是那个生机勃勃、比东升旭日还要灿烂的大男孩。
「你都记起来了?」
在他期盼的目光中,我用力点头。
秦大夫的针灸很管用,随着血块儿的消散,那些被遗忘的场景一幕幕重现。
当初救人只是无心之举,可四郎的出现却像一道光,照亮我孤独的人生。
他陪我上山砍柴,陪我下地干活,教我读书认字,让我明白每个人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无论多么艰难,都要努力前行。
「我真有这么好吗?那时你对我可是百般嫌弃,一直叫我跟屁虫,突然有一天你就把我忘了,我不知道是受伤所致,还以为你故意不想理我。我求了你好久,你却旧不为所动,可我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你会嫁进赵家,成为我的嫂嫂……」
不知不觉我已泪流满面。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却把你弄丢了。」
「谁要做你的朋友?」
四郎神情急切,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救命之恩,必当以身相谢,当年咱们还拉过钩,你可别想反悔!」
「以身相谢?」
「没错,我要娶你为妻!你这辈子生是赵家的人,死是赵家的鬼!」
我强忍着心中的悸动,用最后的理智挣脱他的怀抱。
「你可别忘了,你有婚约在身,我虽然身份卑贱,却绝不与人共侍一夫。」
「你在瞎想什么,我赵四郎可是那般孟浪之徒?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这辈子只会有一个妻,除了你再也不会有别人!」
「那郡主她……」
「回来之前我已经同镇南王府退婚,你放心,若没处理好这些事,我也没脸来见你。」
我忍不住惊呼一声:「天子赐婚, 怎能说退就退?四郎, 你到底做了什么?」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我不过是演了一回花花公子,整日逛青楼,喝花酒, 为了一亲芳泽豪掷千金, 将圣上赏的将军府都当了出去。镇南王见此,自然不肯再将爱女下嫁,想尽办法求圣上收回成命。」
「这样也可?」
「当然还少不了阿嬷和小妹的配合, 她们故意在郡主面前演了一出戏,让她误以为我是一个性情暴虐、满手鲜血的杀人狂, 吓得她宁愿出家修行也不肯嫁给我。」
听来的确是小妹的手笔,我一时间哭笑不得。
21
「哎哟喂,急死我了,你们两个磨磨唧唧, 什么时候才能说到重点?」
秦玥儿和董路突然从墙角的酒缸里钻出来, 一声招呼伙计们鱼贯而入,很快就将酒楼布置成喜堂的模样。
「为了防止郡主变卦,你们必须赶紧成亲, 我这里万事齐备,二位新人快快拜堂!」
我被这突兀的提议吓得转身想跑, 却看见阿爹笑眯眯地走进门, 径直坐上主座。
我恍然大悟, 敢情这些人早已串通好, 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四郎很快就换上喜服, 眯着眼睛笑得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跑是跑不掉的,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还是乖乖屈服吧!」
22
成亲之后, 我跟着四郎来到京都,将军府虽大,却装不下两颗蠢蠢欲动的心。
我和小妹一番筹谋, 在皇城脚下开了一座酒楼。
招牌烤鸡名扬遐迩, 秘制酿酒四海皆知,就连宫里的贵人都乔装打扮赶来尝鲜。
23
许多许多年之后,曾经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早已解甲归田,成了一个唯唯否否的糟老头,不分日夜地跟在我身后念叨:
「娘子行行好, 这个月的例银能不能多给一些?说好一起去戏楼听曲, 可我连张楼座的票都买不起, 隔着十丈远能看清楚什么?」
「你到底是去听曲还是去看人?要不我把那位新进的伶官请到家里,让她为你独奏一曲,也好让你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 不敢, 不敢……娘子就当我放了个屁,千万别往心里去,娘子算账辛苦,我去给你熬碗鸡汤……」
看着兄长落荒而逃的背影, 早已升为老太君的小妹忍不住吟诗一首:
「云淡风轻近晚天,傍花随柳跪床前。堂堂大将军惧内到此种地步,也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